2016年起,作家王心钢和韶关本地党史专家梁观福开始筹备创作长篇纪实《赤焰》。他们对北江工农军的历史进行集中学习与研究。作为一支地方武装的北江工农军,在中国革命危急关头,参加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南昌起义、广州起义、湘南起义,这在中国革命史上是罕见的,其征战史亦可歌可泣。许多工农军英雄抛头颅、洒热血,将火热的青春献给了革命和人民,值得敬仰。《赤焰》把讲述时间放在1927年4月上海“四一二”反革命事件前后,直到1928年4月“朱毛红军”会师,并重点介绍了周其鉴等革命烈士的背后故事。故事分为三大块:
一是北江工农军是如何建立的,为什么要北上武汉,其中发生了什么;
二是北江工农军是如何参加南昌起义的,又是如何随军南下的,经历了哪些战斗;
三是南昌起义失败后,这些农军战士如何回乡重树义旗,组织暴动,最后随朱德部队参加湘南暴动,会师井冈山。
今天,让我们来品读《赤焰》第十一章:再举义旗。
1
正值李济琛、黄绍竑会剿南昌起义部队时,9月21日,广州市内出现一番特殊景象,黄琪翔以代理第二方面军总指挥的名义率部队举行了“凯旋”入城式,并散发火药味很浓的回粤宣言,公开攻击南京国民政府,称打倒一切“篡窃党权”的分子。李济琛无奈,赶紧派员到香港,迎接张发奎回广州主持军政。
10月中旬的广州,出现了新政治风波。国民党省政府得知东江方面的陈济棠、黄绍竑、钱大钧的部队在潮汕打败中共南昌起义的部队后,马上让印刷厂印了一批“欢迎讨共将士凯旋”的文告,可是刚刚拿出来就被张发奎的文人搭档、新任广东省民政厅长陈公博扣下来。满街贴的“凯旋宣言”不是由刚刚“讨共”获胜的黄绍竑、陈济棠等人署名,而是由一枪未放就进入广州的张发奎署名。
显然,张发奎并不想让李济琛派到潮汕的部队从东面“凯旋”回来,而是想自己掌管广州。他虽然已将自己的第二方面军的番号取消,只保留第四军,却又将原是李济琛的部下的薛岳、李福林拉到自己一边,招兵买马,实力与日俱增。
10月29日,汪精卫自上海抵达广州,并召集何香凝、陈公博等人开会,谋在广州设立中央执监委员会,继续与南京政府对抗。
11月10日,汪精卫邀请张发奎到位于葵园的私宅晤谈。
张发奎到时,汪夫人陈璧君出门相迎。汪精卫将张发奎让进密室。二人坐定,汪精卫道:“向华,今我等已入粤,不知兄下步将有何打算?”
张发奎道:“若取两广,必须将李济琛、黄绍竑两人赶开,二人离去,凭汪先生之身份,一纸号令,两广便能统一。”
汪精卫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向华兄,只是……”
张发奎略思片刻道:“是啊,当寻一万全之策。李济琛是我四军多年的老上司,众将领都不愿意与他兵戎相见。我看只能用计使其离开广州,再把黄绍竑从广西骗到广州。将其逮捕,则两广不费吹灰之力,为我所得。”
第二天,汪精卫面唔李济琛。汪说他要去沪开会,还把蒋和宁方电报给李济琛看。李济琛虽然时时在提防汪、张,可也没想那么多。当下,汪精卫便以个人的名义,给南宁的黄绍竑发了电报,要他到广州来。黄绍竑见是汪精卫的电报,不敢怠慢,急急地起身,于11月16日从南宁赶到广州。
张发奎在送走李济琛、汪精卫后,为了“避嫌”,也连夜离开广州,赶到香港,广州的事由黄琪翔处理,他遥控指挥。
11月16日当晚,黄琪翔召集新编第二师师长薛岳与第五军军长李福林的代表开会,决定马上采取军事行动驱逐桂系,并派人到黄绍竑住宅捕杀黄绍竑。黄绍竑所幸得到广州财政厅长冯祝万密报,化装逃离广州。
第二天一早,广州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贴满了标语,上写着:“打倒黄绍竑!”“欢送李济琛!”“实现汪主席的救党主张!”“反对南京特委会!”
张发奎、黄琪翔发动的这次以“护党运动”为名的政变,史称“张黄事变”。这让中共广东省委抓住了机会,开始策划广州暴动计划。
2
身在香港的罗绮园也没有闲着。南昌起义失败后,中共广东省委根据中共中央“八·七”会议精神,成立了“广东全省工农讨逆军北江总指挥部”,以罗绮园任总指挥,侯凤墀为副总指挥,领导农民暴动。
罗绮园在香港石塘咀,召集南昌起义失败后疏散到香港的清远农军干部赖松柏、张基础、赖彦芳、汪耀、林焕文等6人开会,研究回内地暴动的一些具体问题。
赖松柏既是清远农运的主要领导,又是清远北上农军负责人。南昌起义失败后,他从潮汕偷渡来到香港,找到了组织,并被选为中共广东省委委员。
赖松柏告诉罗绮园,南昌起义军在潮汕失败后,总队宣布农军解散,给每个农军战士发了10块大洋,让他们各自家乡继续革命。这些战士九死一生回来后,找到了在家乡隐蔽活动的党组织。据了解,农军北上之后,清远农会被迫停止活动,不少农会干部被杀害,大批农军家属及革命群众遭到迫害,十分悲惨。
罗绮园说,血债还要血来还。目前革命形势有了新的转机,全省工农要重新振作起来,尽快武装起来,与反动派作坚决的斗争。中共广东省委已发出“关于组织暴动,建立工农兵政权”的第25号通告,要求各县立即组织起义。你们马上回清远组织新的武装,参与暴动。
“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坐小火轮回清远,马上和当地组织取得联系。”赖柏松应承道。
清远的同志前脚刚走,周其鉴后脚赶到。
罗绮园说:“你回来得正好,北江地区你熟悉,你可以帮助指导清远的暴动工作。”
“赖松柏是个干将,他有能力干好的。”周其鉴满有信心地说。
其实,清远的农民运动发展较早。早在国共合作的大革命时期,清远县就建立了农民自卫军,农民自卫军中设常备大队,大队长由赖松柏担任。常备大队下设12个中队,有队员1200多人。清远农军成立之后,与反动民团进行过多次激烈的武装斗争。
却说11月25日,赖松柏从香港回到清远后,和刘清、温锦成等几个负责人研究,认为清远农军已重新发动起来,暴动条件已经成熟。他们便在清远农民运动的发源地——石板村召开了全县党团员和县、区、乡农会骨干、农军小队长参加的扩大会议。
会上,赖松柏首先讲话。他对农军北上后留在清远当地受到国民党反动当局和地主武装迫害遇难的同志和家属表示慰问,对潜伏下来坚持斗争的农运干部给予表扬。号召大家振作起来,再接再厉,擦干眼泪,为死难烈士报仇,向反革命的营垒进行无情的打击。
赖松柏讲得很是激动,尤其是讲到烈士们牺牲之时更是声泪俱下。与会者一个个神情肃穆,不少人还跟着流泪,深切缅怀牺牲了的农友和亲人。
接着,张基础传达了上级布置的任务,提出了组织工农革命独立团,武装起来,在全县范围内搞一个农民大暴动。只要各地搞暴动,反动派就会害怕,就会被暴动农民赶下台,工农大众才有扬眉吐气的机会。
与会者群情激昂,保证上级指到那里农军就打到那里,决不偏差一分,决不后退半步。
会议正热烈进行之中时,周其鉴与黄克风尘仆仆赶来。周其鉴的亲临指导,大家更是信心十足。
会议宣布成立“清远县攻城暴动行动指挥部”,由赖松柏、刘清和宋华任总指挥。同时宣布成立“清远县工农革命独立团”,赖松柏为独立团团长,刘清为突击队指挥,宋华为独立团参谋长。
大会决定,此次暴动的目的,杀掉国民党清远县反动县长,缴反动武装的武器,打开监仓,放出革命干部、农会会员和无辜群众,夺取发动派的粮仓,建立革命政权。
随后,对实施暴动行动做了具体分工:由赖松柏负责筹建独立团;由温锦成负责县城内发动工人和搜集城内情报;由刘清与周其鉴向省委请示后到花县联系并带领花县农军武装来清远支援;由沈耀、何权忠、张基础负责破坏铁路,阻击来援之敌;由赖彦芳、林辉等人负责组织秦皇、笔架、大平、附城等区乡的农军集结,到时参加暴动。
会议散会后,各负责人开始了行动,前后不到十天时间,就将暴动前的准备工作秘密、迅速,顺利地一件件准备就绪。特别是对铁路的破坏完成得相当出色。粤汉铁路从朱朝市到横石段这一段铁路已经先后三次被农军破坏。
铁路是运输的命脉。国民党广东当局下令路警和军队要对铁路加强巡防和抢修。但是,敌人白天修好,农军晚上就破坏掉,搞得敌人焦头烂额。连广州的《民国日报》时常出现“铁路被共产破坏导致瘫痪”的重大新闻。
为加强对铁路的维护和巡守,敌人只好将大部分兵力放在铁路线上,县城里只剩下警备队和商民警卫队在防守。真可谓力量单薄,防守空虚。
此时,周其鉴向广东省委要求增援的花县农军160多人队伍已经开到清远县东郊水葫芦村,并与清远县200多名农军武装秘密集结。
箭在弦上。
12月2日晚上,赖松柏在水葫芦村发布了清远暴动的攻城战斗命令。
攻城战斗由赖松柏率独立团主力负责主攻,刘清率附城、石板农军及花县农军为突击队,苏连初率周田、黄猄座农军,赖彦芳率太平、小秦农军,范防率三坑农军,分别从上下廓街向东西、北门进攻。突击队从南门打响之后便直攻县署。所有参战队伍于凌晨进入阵地。
赖松柏在下达完作战命令之后,心情十分激动,高声道:“烈士们,我们马上就可以为你们报仇了,我们会砍下反动县长的狗头有你们祭奠,你们就安息吧!”
3日清晨,天还未亮,暴动农军悄悄接近了县城。他们动作矫健,敏捷,有如下山猛虎。
突然,一声清脆的枪声响彻县城上空,紧接着,四周枪声大作,农军开始攻城了。枪声中,刘清率领的突击队直插猪行,再沿上廓街进攻,一举攻占水关口防哨,并直扑南门。
守城敌军大吃一惊。他们原来以为“清党”之后,农军早已“解体”,共产党员在清远已销声匿迹,根本不会担心农军会有什么行动。于是,他们防守松懈,再加上因农民对铁路的破坏,驻城兵力大部分用于应付铁路上的修复和防卫。
尽管城内兵力空虚,县警备大队大队长潘伯良,县商民警备队长谢家乔还是每天纸醉金迷,歌舞升平。昨天晚上,他们二人又去花艇喝花酒,并留在花艇过夜,哪里会想到农军会打进城来?
农军攻城的枪声一打响,城防队伍无人指挥,不知如何应对?少数巡更的警备队员眼见农军来势汹汹,那里还敢抵抗?胡乱地放几枪后就逃之夭夭。
农军很顺利地打开城门,从西门、东门、北门,迅速向预定集结地点县城的中心要地孔庙集合,与赖松柏率领的团部汇合。
县署警卫队长陈珍被外面的枪声惊醒。这是个醒目的家伙,一听到枪声就知道大事不妙,他连忙爬起来,夺路而逃。这个时候,逃跑才是上上策。
刘清率突击队冲入县署,抓到了来不及逃脱的县长陈守仁。为了活命,陈守仁乖乖地将县政府大印交给刘清,口里不断呼喊饶命。他那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与平日里作威作福趾高气扬的模样判若二人。
看到陈守仁这副模样,农军中有战士恨不得一刀就将他劈掉。但被刘清拦下,说暂时不能杀掉他,要将他交人民审判之后才能处决。
农军战士钟森扬跑到县署前旗杆下,一把将旗杆上青天白日旗扯下,换上镰刀斧头红旗。看到红旗在晨风中高高升起,农军战士们无不激动万千。
太阳升起来了,清远县城全部被农军控制。
然而,由于经验不足,加上突击队员的麻痹和指挥者的幼稚,农军在占领县城之后未能及时地扩大战果,进一步肃清反动武装,严密地控制反动头子的行动,而是沉浸在短暂的胜利之中。敌县长陈守仁和县政府几个重要官员乘农军庆祝之际,偷偷从县署后门逃脱,竟然无人察觉。
陈守仁逃回到其天湖塘住所之后,马上组织城外军警进行反扑。他发誓要报交县府大印给农军这一奇耻大辱。
在花艇中过夜的警备大队长潘伯良、商民警备队长谢家齐听到枪声后酒也醒了,立即从花艇中跑回下廓华光庙,马上聚集警队,由三码头、城隍庙向县署进行反扑。
敌人来得太突然了,还沉浸在胜利中的农军根本没有考虑到敌人会反扑,甚至没有进行任何戒备,所以面对反扑的敌人显得手足无措,与敌军接火之后就被对方火力压着,导致县署很快被敌人夺回,刘清等6名农军突击队员反而被俘。
剧情出现了反转。
敌县长陈守仁重回县署,他一面布置潘伯良、谢家齐两人带队在县署大门与农军对峙,防止农军再攻入县署,一面急忙向铁路巡防部队和省政府告急,要求火速派兵来救援。
得悉县署被敌军夺去、刘清等6名突击队员被俘的消息,赖松柏大吃一惊,马上组织力量对县署进攻,一心想救人。但无奈敌人凭借县署内坚固建筑顽固抵抗,尽管农军发起多次冲锋,仍未奏效。
敌我双方处于僵持状态。
此时,清远红十字会执事人以其慈善团体持中立的立场出面调解,要求双方停火。
正在谈判时,农军战士抓住一个敌探,从他身上搜到一份情报。周其鉴打开情报一看,暗叫不好,广州的敌人已派出了一个正规团前往清远“平叛”,先头部队已抵达兴仁、石角。而派往铁路的巡防军亦已回师,到达了江口、源潭。如果敌援军一到,农军势必处于下风。双方相持时间越长,越对农军不利。
周其鉴跑过来和赖松柏商量,这次攻城暴动虽未达到预定目的,但暴动所产生的意义和影响还是有的。为避免农军被包围,保存革命有生力量,我们必须尽快结束目前局势。
赖松柏说:“问题是刘清6人还在敌人手中,反动县长陈守仁态度十分强硬。他知道援军不久就要到来,自以为只要将农军暂时稳住,大兵一到,就可以将我们农军一网打尽。”
周其鉴说:“我看指挥部可以作点让步,只要对方放人,农军可以停止攻击,退出县城,但对方不得伤害无辜群众,不得迫害农军家属,否则便攻取县署,决不宽容。”
赖松柏说:“行,听你的。”
谁知陈守仁见农军让步,认为农军害怕了,又趾高气扬起来,对农军提出的要求不仅不予理睬,还令手下把枪打得更加激烈。
“给我往死里打。”赖松柏怒拍桌子生气了,组织农军进行一次冲锋。这一次冲锋农军将愤怒集中到枪口上,打得很是顽强。敌军只能拼死抵抗。
战斗进行到黄昏,反动县长陈守仁见农军还真是不怕死地反复强攻,又迟迟不见援军来到,心里开始发慌,县署一旦再次被攻破,自己肯定不会有那么好运,不死也要脱层皮。
陈守仁最终同意放人,但要求农军一定要退兵。他心里想,现在让你们一下无关紧要,等援军到来之时,再与你们新帐老帐一起算,将你们一个个点天灯,五马分尸!你们才知道老子的厉害。
谈判总算达成协议。双方停战。敌人放回了刘清等6人。
其时,夜幕降临,不远处村庄飘起袅袅炊烟。赖松柏指挥农军们有序地退出县城,并将花县农军送过了北江。虽说共同战斗只不过一天,但在这短短时间里,双方结下了战斗的友谊,分手时,依依不舍……
送走花县农军后,周其鉴和宋华根据省委的指示,很快从花县、清远招来一批农军骨干,组成一支精干武装,前往羊城,参加广州起义。
3
广东位于中国东南沿海,最早接受西方民主主义思想的影响,曾经是大革命的发源地和根据地。广州作为它的中心,因其独特的地理环境和深厚的物质基础,成为各派势力竞相争夺的宝地。粤桂之间为争夺地盘而进行的激战,使得守备广州的武装力量相当薄弱。广州内部兵力非常空虚,只有教导团及警卫团一部,加上一个炮兵团和两个新组建的步兵团等部,总共不过六七千人。而留守的教导团和新扩编的警卫团一部实际上是基本掌握在中国共产党手中的武装。这为中共在广州举行武装起义提供了相当好的时机。
早在1927年8月20日,时任中共广东省委书记张太雷,带着中共临时中央的指示秘密来到香港,主持召开中共广东省委会议,传达了八七会议的决定和指示。会议一致接受八七会议的决议案,并详细讨论和制订了广东全省的暴动计划。省委还决定成立广州、西江、北江暴动委员会,分派人到各地工作。
10月15日,南方局及广东省委联席会议在香港召开。张太雷主持会议,在会上作了《“八一”事件之经过、失败原因及其出路》的报告,并指出“各地仍积极准备,一有机会就发动起义”。会议还通过了《通告第十四号--最近工作纲领》,并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和实际情况,确定了南方局、广东省委《目前暴动工作大纲十条》,要求各地做好发动群众的工作,积极开展工农运动,为暴动做好充分的准备。
在准备广州暴动的同时,广东各地爆发了二十多次具有一定规模和影响的武装暴动,为广州起义奠定了基础,打造了声势。这其中就包括清远暴动。
12月10日的广州,表面上一片平静,却孕育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晚上11时,接受中共广东省委指示的叶挺,匆忙由香港赶来广州,担任广州起义军事总指挥。叶挺到广州后,立即主持召开了暴动总指挥部的参谋团会议,具体布置了暴动的作战行动,明确了工人赤卫队七个联队和一个敢死队的攻打目标。
11日凌晨3时30分,寂静的广州城内突然响起了划破夜空的枪声,震惊中外的广州起义爆发了!
教导团分三路出发,警卫团也在同一时刻采取了行动,分两路出击,分散在各处集中待命的工人赤卫队也在听闻暴动信号后纷纷出击。周其鉴、宋华带领清远、花县农军武装也协助教导团参加了进攻广州市公安局这个顽固堡垒的行动。
凌晨4时,教导团第一营的部队向公安局进发。在他们到达公安局门前时,工人赤卫队第一联队的600余人已将这个大院包围起来。公安局内的反动警察发现起义军来攻后,来不及很好地组织火力,只是盲目地在黑暗中打枪。
由于工人赤卫队组织的敢死队事先已侦察好公安局的街道地形,预定了袭击方案,几十名勇士绕道相邻的房屋,翻过围墙进入大院,将手榴弹从窗口投了进去,公安局大楼两侧敌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在工人赤卫队的带领下,教导团的机枪手登上公安局对面的汉记鞋店三楼,在那里的窗口架好重机枪,并在赤卫队长冯赞指点下封锁公安局二三楼的各窗口,将敌人正面的火力给压了下去。
随后,起义军队伍呐喊着冲进院内,同爬墙进入的工农武装会合,一起杀进公安局大楼。混乱之中,公安局内的警察们有的举手投降,有的到处乱窜,少数趁乱得以逃脱。时任公安局局长朱晖日趁乱跳墙逃走。
当天上午,广州苏维埃政府成立后,继续发动群众,积极开展各项工作。周其鉴、宋华都参加过南昌起义,具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在起义中,宋华率领敢死队冲在队伍最前面。他的英勇及指挥能力得到了广州起义总指挥叶挺的欣赏。
12日,国民党反动派进行反扑,敌人组织敢死大队分别从海幢寺、黄沙等地发起进攻。面对来势凶猛的敌人,周其鉴、宋华率领队伍向西濠挺进,增援南钱。战斗一直坚持到晚上10时,最后,队伍奉命撤退,广州起义宣告失败。
周其鉴、宋华奉命转到香港接受新的任务。而队伍中,有郭金广、白金荣、唐明鉴、陈田、黄丽生、向景辉等6人在广州起义中牺牲,一部份人撤到秦皇山、笔架山打游击。少数农军则潜回家乡或逃亡在外。
1929年1月,宋华奉命到南雄开展工作,因叛徒出卖被捕牺牲。年仅27岁。
参加广州起义的还有不少是工军的战士。李甫在《广东工团军和工农军的组织及其活动经过》中这样回忆道:
以后,国民党反动军队包围汕头,我们被迫退出,撤至流沙,见到周恩来、叶挺同志。部队过揭阳后,周恩来、叶挺、贺龙同志率队北上。我带一百多个工农军在行军中被敌人冲散,行路至陆丰城,被当地反动驻军缴去武装。我们一百多个工农军失却了与组织联系,没有供给。我和工农军第二支队一位姓杨的副官商量一下,决定暂时解散,各人回家乡隐伏,等待时机再干革命。一九二七年十月,我与二十多个工农军到汕尾,租了一条船往香港。
到了香港后,有一次在街上遇见杨殷,他介绍我到石塘咀党组织机关住。我又遇见到老朋友陈日祥,他叫我到他家里住。在香港时,我还见到冯菊坡,听说他负责香港工人运动。以后,杨殷布置我回中山县,暂时隐伏,待有任务分配,即通知出来。我回到中山县家里,无声无气地呆住了一个时期,觉得不是办法,一九二七年十二月,我又从中山到香港,四围找不到杨殷。原来杨殷已到澳门,担任肃反委员会的领导工作。他通知所有铁路工人快到广州集中,准备参加广州起义。十二月十日,我乘船返中山县石岐转船往广州,船到广州郊区新滘,随即停航,不再驶往广州。我非常着急,雇艇载我到鱼珠上岸,宿一夜。十二月十二日到广州,见到广州起义后,到处张贴革命标语,一派革命景象。我又到西瓜园,正看见开群众大会,我不敢久留,马上回到黄沙铁路工会。见到李连,他说:“快抓紧司机不要放他们走,这是殷叔(即杨殷)布置的。”我没有看见司机,只见到工人陈恩,十三日清晨,反动军队围攻黄沙火车站,我们工人队伍被打散,有的将枪丢下井,有的丢下河。我离开黄沙车站到朋友家中住,情况十分紧张,反动军警日夜搜查。我到沙面租了一只艇住宿一夜,换了衣服,到晚上,搭船返中山石岐。
4
随着广州起义的失败,反革命势力甚嚣尘上,白色恐怖又笼罩广东全省城乡,革命斗争暂时转入了低潮。
在香港,罗绮园见到周其鉴,告诉他一个不幸消息,中共清远首任县委书记叶文龙同志牺牲了。
周其鉴倒吸一口凉气,吃惊地问:“叶文龙同志是怎么牺牲的?”
“今年7月15日,汪精卫叛变革命后,叶文龙调任中共中央组织部秘书,后又调上海中央宣传部工作。12月,他受党中央的派遣回穗参加广州暴动。但当他回到香港时,广州暴动已经失败,因此暂留香港工作。中共广东省委为联络退出广州的起义农军,继续组织北江农民进行武装暴动,遂任命叶文龙为北江特委书记,令其返北江开展工作。”罗绮园一脸沉重地说,“叶文龙义无反顾地接受省委的安排,与清远农运负责人刘清一道携带活动经费,离港返穗。他俩化装成商人,从广州乘火车到达清远的横石后,转雇小船溯北江而上,不幸被当地民团小队长邓康检查截获。邓见他俩身带有白银3000元、港币1000元,是笔巨款,认为有来头,便将他们押至县城邀功。县民团董张耀初认出叶文龙、刘清是‘共党首领’,便作为重犯关押。”
“这事应该是清远暴动失败后的事吧。刘清还参加了清远暴动呢。”
“是的,广州起义后的事。听清远的内线介绍,叶文龙和刘清受尽严刑逼供,但始终坚贞不屈。反动派害怕革命群众营救,便匆忙将他们押至西门岗枪杀。在赴刑途中,他俩一路高唱《国际歌》,并大声疾呼:‘杀我一个共产党员,增加一百个共产党;杀一百个共产党,增加一万个共产党。总之杀不绝,越杀越多。革命的同志们,踏着我们鲜红的血迹,继续前进!’到达刑场时,立而不跪,并继续高喊:‘打倒帝国主义’‘工农暴动杀尽一切反动派’、‘共产党万岁’等革命口号,慷慨激昂。”罗绮园说到这里,默默摘下眼镜,擦干眼花。
“叶文龙可是个将才啊。”周其鉴痛心疾首,一拳打在桌子上。
两人沉默了一阵,罗绮园缓声说:“现卢克文已接任中共北江特委书记,他和朱德的部队也联系上了。老周,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想到英德看看。南昌起义失败之后,从起义军回来的农军战士与留在英德的农军在刘裕光领导下,计划于12月29日向潭洞的地主武装发动一次进攻,但由于暴动的消息被提前泄露,敌人有了准备,这一次暴动未能取得成功,相反被地主武装所算计,农军被迫撤退。现形势危急。”
“啸仙同志也准备到仁化去领导农暴。你个人也要注意安全。”罗绮园叮嘱道。
“革命总要有牺牲的。我们这些革命党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周其鉴坚定地说。
1928年1月4日,气势嚣张的反动潭洞地主武装纠集了县署反动武装,还请来翁源县商团一支武装,联合向英德农军进攻。
英德农军奋起抵抗,双方战斗很为激烈,各有伤亡。敌人仗着人多枪多,对农军轮番进攻,并对其参战的人员们许下承诺,打死一个农军奖多少大洋,活捉一个农军奖多少大洋,如打死和活捉农军干部其奖赏就视其职务大小加倍。
在敌强我弱情况之下,刘裕光只好令英德农军撤到连滩山坚持斗争。
反动武装占领潭洞后,大肆地烧杀抢掠,村民房屋被烧毁,财物被浩劫一空。
1月中旬,为反击地主武装,周其鉴、赵自选和刘裕光三人,发动组织了鱼湾、黄塘、石角、桥头等地的农民武装,对潭洞的反动武装展开进攻。由于敌人武器好、所踞炮楼坚固,农民武装没有重武器,双方对峙了两昼夜,潭洞一直未曾攻下。反动地主陈仁旺又勾结国民党四十六师一三七团三营,共同来围攻农军。周其鉴也将英德第七区、第九区的农军以及佛冈农军600来人汇集到潭洞,在竹头山下布阵,与敌决战。
双方激烈对峙了一个昼夜。周其鉴见敌人过于强大,潭洞一时难以攻下,为保存农军实力,他命令部队撤出战斗。
1月22日,正是大年三十,周其鉴秘密来到清远县葫芦岭,住在农会骨干余锦华家中,和村民一起过年。谁知当地一个反动地主发现后,向敌人告了密。
大年初一晚上,趁着村人熟睡,清远县民团反动头目潘伯良带人偷偷将村子团团围住,周其鉴不幸被捕。潘伯良逼迫周其鉴投降,否则就杀了“窝藏赤匪”的余锦华。
周其鉴怒斥潘伯良卑鄙,说余锦华是无辜的,有种的冲他来。潘伯良不听,当场用砍刀砍断余锦华的脑袋……
次日凌晨,周其鉴被押回清远监狱。敌人对周其鉴软硬兼施,用尽酷刑,周其鉴始终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身份,保守了党的秘密。
周其鉴被捕后,中共广东省委和北江特委想方设法进行营救,敌人害怕中共组织群众劫狱,于1月26日把周其鉴秘密杀害于清远县城西门岗,年仅35岁。
革命群众闻之,悲愤万分,冒着生命危险,把他的遗体安葬。
在被捕之前的1927年11月14日,周其鉴在省委主办的《红旗》(半月刊第五期)上发表了《北江农军远征述评》一文,总结工农革命军斗争的经验教训,概述工农革命军的战斗历程,热烈赞扬他们英勇斗争的革命精神,号召全省工农团结起来,继续奋斗。这是目前能找到的第一篇介绍北江工农军北上的文章,十分珍贵。他在文章结束时激情地写道:
北江农友们工友们!两湖两广工农,还正在继续斗争,夺取土地最后之胜利。起来!拿着这几个月万里奔走所得政治军事以及从前一切教训和经验,继续数月来与敌人奋斗的精神前进!最后的胜利,终属于我们!
我们高呼:
土地革命成功万岁!
农工革命成功万岁!
就在周其鉴牺牲不久,清远暴动总指挥赖松柏从香港潜回内地,继续开展秘密活动。
1928年4月,中共广东省委在香港召开扩大会议,并改组了广东省委。赖松柏未曾出席此次会议,仍再一次当选为省委委员。
其时,敌人四处搜捕共产党人。赖松柏以打石为掩护,躲藏在广州沙河瘦狗岭石场工地,但不幸被叛徒出卖。眼看敌人前来搜捕,赖松柏为掩护其他同志脱险,主动开枪报警,最后被捕。
任凭如何严刑拷打,赖松柏坚贞不屈,始终未透露半点党的秘密。敌人无计可施,只好将他押上刑场。赖松柏临刑前高呼口号,视死如归,牺牲时年仅2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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