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 | “粤北红色三部曲”之《锋面雨》第十三章:转机

信息来源:广东省残疾人联合会 时间:2021-04-30 字体: [大] [中] [小]

  《锋面雨》由作家王心钢、廖春艳共同创作,讲的是长征后南方的革命故事。有关红军长征的书很多,但多是记录二万五千里长征过程的,对于长征中留下的人却关注较少。在强大的“清剿”力量面前,这些“留下的人”是不容易的,他们不仅要艰难地活下去,还要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评论家温阜敏表示,当他看到这部历史与艺术交融而成的作品后,感触颇多。作者善于把握天时地利人和条件,乘时代呼唤红色文学的东风,选择以本土为主的红色题材填补空白,让读者了解革命的初心与践行。同时,作品还整合了一系列的历史文献、回忆录、传记等,梳理了三年南方游击战争的历史脉络,描绘出了一幅完整的南方革命的基因图。

  今天,让我们来品读《锋面雨》第十三章:转机。

  1

  “什么?!你们又让项英和陈毅给跑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余汉谋对着电话吼道,声音大得整个军部都能听见:“你们给我听着,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春节前把项英和陈毅等共匪消灭干净,否则我让你们都不能过个好年!”说完,“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气得一屁股坐在大班椅上,还骂了一句:“连几个残兵败将都抓不住,真是一群饭桶!”

  作战参谋手执一封电报进来报告说:“加急电报。”

  余汉谋接过一看,顿时脸色都变了,抖动着手里的电报气急败坏地说:“又是催促令。要我们在春节前把共匪消灭殆尽。问题是现在我们连共匪的影子都找不到,谈何消灭!”

  作战参谋惊恐地看着大发雷霆面色铁青的余汉谋,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余汉谋发过脾气之后冷静下来,沉思片刻,说:“给各部发电报,即日起,封锁整个游击区,以营为单位,二十四小时轮流搜山,同时凡有共匪活动的山头一律实行移民并村,不许一户人家遗留在山里,一切粮食都要搬出境内,如有抗命者,以通匪论处,立即枪决。这一次,一定要把项英陈毅等人困死在山林中。”

  “是。”作战参谋转身出去了。

  余汉谋揉了揉太阳穴,一副疲惫的神态,自从受命剿共以来,他就没睡过几个安稳觉。他只想尽快把项英和陈毅等这股顽固“残匪”解决掉,早日结束与他们这种猫捉老鼠的游击战,好好度过即将到来的春节。

  余汉谋下令对游击区封锁时,项英他们正准备从北山转移到信康赣区域,但面对敌人进一步的进攻,两个县委并没有警觉到这一形势的严重,除了简单地要群众反对搬离出境外,没有采取任何有力的应对措施,也没有向项英他们报告。等到项英到达该地区时,油山的群众几乎全部搬出境外了,信康赣区的群众也在敌人的威迫下开始陆续向境外搬。被赶出境的群众并于大屋场里居住,由保甲长严密监视着。

  鉴于这种情况,项英马上召集了一个联席会议,他环视了一圈与会的县委和游击队几个负责人,在他们脸上并没看到紧张的神色,他知道,因为近一年多以来敌人从来就没停止过对游击区的清剿,大家已经习惯敌进我退,敌去我来的游击方式,时间一长,思想难免有些麻木,所以意识不到敌人此次的封坑将让他们面临一个前所未有的严峻形势。

  “你先来介绍一下你们区域目前的斗争形势。”项英指着其中一个负责人说道。

  那个负责人说:“敌人把我们山里几个村的群众都赶到一个大屋场去了,我们原以为,我们的群众基础不错,群众就算走了,还会想办法给我们留下一些粮食的,但我们前天半夜到原先约定好的树底下,扒开树洞,却什么也没发现,回来的路上还差点被埋伏在坑口的敌人发现了。”

  “我们地区的情况也差不多,敌人每天晚上都不定时地突然包围那些群众空置出来的房屋,进行地毯式的搜查,我们现在轻易不敢到群众家里获取补给了。”少共信康南赣县委书记黄凯明插说道。

  与会者纷纷发言:

  “我所在的三南地区是白区,敌人在军事‘清剿’的同时还大力进行欺骗宣传。他们在群众中散布:红军大队人马已经逃到湖南、四川去了;游击队是正规红军丢下不要的,是一些‘散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他们还鼓噪什么要想安居乐业,就要帮助政府把这些‘打家劫含’、‘祸害百姓’的‘土匪’消灭掉。我所在的区域本来群众基础就比较薄弱,难免有些人被敌人散布的谣言所蛊惑,工作很难开展。”

  “是呀,敌人的手段越来越多了。他们依仗人多,采取梳筋式战术,远山远岭‘清剿’,不分昼夜地挨家挨户搜查。这让老百姓们感觉不胜其扰,过不了一天安生日子。我们曾号召群众联合起来,反对出境,但敌人以通匪杀头相威胁,所以群众只能按敌人的要求搬出境。”

  项英一边听着大家的发言,一边若有所思地卷着黄烟。最后他总结说:“通过刚才几位同志的发言,相信大家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当前形势的严峻性,余汉谋估计是被逼急了,或者是厌倦了跟我们捉迷藏,想要在春节前结束跟我们的斗争。所以又一次采取封坑行动,把群众与我们隔离开来。他这样做的目的很明确,一方面是想陷我们于空山中让我们绝粮而死,另一方面使我们不得不向白区找给养,一旦我们离开游击区,他便可以轻而易举消灭我们。”

  “敌人这一着可真狠毒啊!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我长这么大都还没见过像今年这么大的雪呢,山里能吃的树根都快被我们挖完了,要是得不到给养,队员们很难熬下去的啊。”

  项英吸了一大口烟,缓缓地吐了出来,说道:“所以空喊反对出境是没用的,一方面要动员群众想办法把粮食埋藏在游击区借给我们,保证我们的给养。另一方面我们要有计划地分配党团员跟着群众一起出境,一同居住,在群众中起到核心作用,利用群众出境后的生活上的种种不便,如住房不够,没柴烧,不自由等发动群众斗争,要求回境。”

  会后,大家遵照项英和特委的指示不与敌人硬拼,采取灵活的机动措施与敌周旋。敌人进山“清剿”,大部早出晚归,搜过的山头和村落一般第二天不再重搜。根据群众提供的情报,敌人昨天在东山搜查,他们今天就到东山。敌人今天到张寨寻找,他们就明天来这里做饭。

  得知李乐天牺牲的消息,项英十分痛惜,同时也感到非常震惊,看来斗争形势要比预想的严峻多了。为了摸排清楚其他游击队的情况,项英带着一支队伍前往信丰地区,刚走到一半的时候,发现敌人正在前面的村子里赶着群众搬家,他立刻命令队伍在禾锹坡和九渡水之间的一个山坳里隐蔽起来。

  敌人走后,他们趁着天黑摸进村里,打算在村里找间房子住一个晚上。没想到他们刚走进一所房子没多久,房子就被敌人包围了。原来是其中一个队员吃坏了肚子,到房子后面的竹林里解手时,因为怕遇到野猪野狗,烧了一把火把来照明,结果被敌人发现了火光,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项英马上指挥队伍分成两批冲出房子,往竹林方向突围。

  项英带着第一批队员从前门冲了出去,敌人的大部队还没近前,打前锋的敌人不清楚房子里到底有多少红军,都不敢贸然往前冲,项英他们比较顺利地突围出去了。

  剩下的队员却被后面赶来的敌人团团围住,先前突围出去的队员再次跑回来想要从敌人后面反包围,以救被困队员,可是最终寡不敌众,将近五分之四的队员在这场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而导致的战斗中牺牲了。

  2

  1936年的春节,大概是“三南”游击队政委张日清度过的最难忘的一个春节了。

  这天,北风怒吼,鹅毛大雪杂夹着细小雨点和冰凌,从清早到晌午,铺天盖地下个不停。小草被埋在雪被里,松树放压弯了枝头,漫山遍野银装素裹,—片北陲风光。

  队员们谁也没有心思欣赏这难得的雪景。大部分队员还只穿着单薄的秋衣秋裤,冻得直哆嗦,虽然漫山遍野都可以找到能烧着的干枯树枝,但只能眼巴巴地瞅着,大家宁肯挨冻也不给敌人的“看烟队”、“观火队”提供目标。为了防止手脚被冻僵,队员们只能通过各种方式不停地运动来驱赶寒冷,有的在不停地蹦蹦跳跳,有的双手攀在树枝上,一上一下地拉臂,还有的沿着一小段山路来回地跑动。

  睡觉就更成问题了,天睛宿营可以弄些枯草、树叶铺铺垫垫,雨雪天树叶都是湿的,再加上呼啸的北风,谁也控制不住牙齿“打架”。好在大家苦惯了,挨冻受饿习以为常,谁也不埋怨,都自觉地坚持着。

  司务长来到张日清跟前小声地说道:“政委,今天是年三十,大家都不敢奢想打牙祭吃顿鱼肉鸡鸭,可是我们的粮食都不够熬一锅稠粥了,你看同志们一个个冻得直发抖,我们是不是到山下想办法找点吃的给大家好好暖暖身子呀?”

  “今天年三十了?”张日清屈指算了算说,“还真是腊月三十了,这段时间为了躲避敌人的追剿,整天在山上转来转去,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避开敌人的锋芒,过年过节早不知忘到哪里去了。”

  司务长感叹着说:“是呀,以前在苏区的时候,大年三十可热闹了。家家户户都忙着杀鸡宰鸭的,尤其是南雄那一带的酸笋鸭和客家豆腐,想想就让人流口水。”

  “是呀,今天本该是一家团圆的日子,是我们中国人最为重视的节日,在我的家乡,不管平日多困难,今天都要想办法吃上一顿饺子的,可现在战士们身上无衣,肚内无食,连个遮风避雨的处所都没有。”张日清看了看满山的积雪,又看看队员们的身上,不仅衣衫单薄,而且还被雨雪打湿了,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对司务长说道:“这样,你带几个战士想办法到附近买点过年吃的东西,我再看看哪里有能让我们好好做顿年夜饭的地方。”

  不一会,司务长和几个战士就买来了米、菜、鱼肉,还有十几只鸡、鸭。

  张日清把侦察班班长找来,问:“你去看看这附近哪个村子比较安全,我们带大家去过个年。”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侦察班班长回来兴奋地报告说:“找到了,大庾坑有个叫望夫岭的小村子。这个村子座落在一个半山腰上,只有几户人家,以打柴和放养香菇为生。那里山高林密,下了一天大雪,到处一片白雪皑皑的,又是大过年的,敌人应该不会找来的。”

  “好,我们就到那里去过年吧。”张日清指挥大家收拾好东西,一起向望夫岭出发。

  傍晚时候,到了村子,大家兴致勃勃地忙碌起来,有的杀鸡宰鸭,有的做饭炒菜,有的在堂屋里烧火烤衣服……不少同志边干边哼着红军歌曲,家乡小调,乐呵呵地为过年作准备。

  张日清坐在灶台前,看着一张张喜气洋洋的笑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给大伙过个好年了。”

  “是呀,刚才有个战士还跟我说,大家一起在这里过年有种家的感觉呢。”司务长一边烧柴火,一边说道。

  “报告。”一个队员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报告敌情,“敌人大约两个连的兵力分两路正朝我们这边摸来。”

  “离我们这儿有多远?”张日清马上站了起来。

  “不到两里路了。”

  这时,锅里的饭还没熟肉还没烂。“来不及了,得马上撤离!”张日清叫大家迅速把半生不熟的饭菜带上。同志们拿起口缸、毛巾,装的装、包的包,只留下少许鸡鸭在锅里碗着,装做群众自己过年的样子,以搪塞敌人,保护群众。

  他们从村后的杉树林上山,奔跑着转移了七里多路,登上一个大山包,大家累得瘫坐在土堆上,相互依偎着,在冰天雪地里度过了一个饥寒交迫的除夕夜。

  凌晨时分,噼哩叭啦的爆竹声从远处的村子里传来。

  “过年了。同志们过年好啊!”一个战上叫了声。

  “过年好!”

  “新年好!万事如意!”大家都活跃起来,互相拜年,有的扑打着身上的积雪,有的活动一下冻僵的手脚,有的在林中追逐着跑来跑去……

  一个战土将吊在腰间的口缸取下来说:“我们也来会会餐,庆贺庆贺新春佳节吧。”

  “好,让我们吃个饱餐,好多打几个敌人。”另一个战士附和着。

  等大家把装有饭菜的口缸取出来才发现,里面的饭菜早已结成硬梆梆的一块冰了。

  大家各显神通,有的用铁饭勺,有的用小刀,有的用刺刀,一坨一坨将饭菜挖出来,像吃冰凌柱一样慢慢送进口里。虽然战士们冻得直咧嘴,但一个个情绪高涨,一边吃还一边开心地嘻笑打闹。

  张日清看着这些乐观的年轻战士,心里颇有感触,他相信,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还能保持这样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的队伍,一定会迎来最后的胜利的。

  3

  转眼到了6月,天上的太阳变得热辣起来。赣粤边游击区持续一年多的紧张形势,突然出现了罕见的平静。粤军停止了对赣粤边游击区的进攻.并陆续从大庾、信丰等地撤走,保安团、“铲共团”也随之龟缩起来。项英敏锐地感觉到外面肯定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立刻派交通员想办法下山打听消息。

  果然,国民党元老级人物胡汉民突然猝死,导致粤桂军阀与蒋介石之间掀起了一场不小的政治波澜,这就是著名的“两广事变”。

  1928年,张发奎联合桂系军阀进行反蒋,陈济棠协助蒋介石打败张桂联军后,取得了蒋介石的信任,他趁机将广东部队整编为五个师。此后,陈济棠又利用西南各省反蒋,迫使蒋介石暂时下野的时机,进一步巩固和扩大了自己的实权,先是逼走政敌陈铭枢,接着又重新分配各派权力,最后还强行收编了广东海、空军,将广东在政治、军事、经济等各个方面都保持了半独立状态。

  这种状况早就为蒋介石所不满,尤其在围剿共军时,蒋介石对陈济棠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做法很是愤怒,因为这让他的铲共计划一再落空。蒋介石虽然恨不得将陈济棠除之而后快,但陈济棠与胡汉民关系非同一般,碍于胡汉民,他不敢对广东轻举妄动。

  胡汉民病逝的消息传到南京,蒋介石正跟王宠惠一起听戏。一名副官进来跟他报告了这个消息,蒋介石兴奋得跳了起来,但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应该有的情绪,马上装作很悲痛的样子,对王宠惠说:“你准备一下,明天代表我赶赴广州吊丧。”

  “是。”王宠惠回答道,“属下马上去准备。”

  王宠惠正要离开,又被蒋介石叫住了:“等等。”

  蒋介石端起杯子轻轻也抿了一口,意味深长地说道:“胡汉民去世,广东方面的问题也是时候要解决了。”

  王宠惠当然知道蒋介石指的是什么,但还是故意问道:“广东有什么问题?”

  蒋介石斜睨了王宠惠一眼:“明知故问。陈济棠在广东拥兵自重,为所欲为,我封他为剿共总司令,他却给我玩阳奉阴违的把戏,坏了我清剿共匪的大计,实在可恶。”

  蒋介石把杯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茶水洒了出来。他拿出笔,唰唰地写几行字交给王宠惠:“你带上我的手谕到广州,胡汉民的丧事结束后交给陈济棠,看他是什么态度,再作打算。”

  王宠惠到广州,等胡汉民的丧事办完后,便向陈济棠转达了蒋介石解决广东问题的5条意见:一、取消西南执行部;二、取消西南政务委员会;三、改组广东省政府;四、将陈济棠由第一集团军总司令改称第四路军总指挥;五、陈济棠所部各军、师长由军委会重新任命。

  实际上是夺去了陈济棠在广东的军事和政务大权,陈济棠当然不能接受。但他知道,如果不答应这五条意见,蒋介石将会对他采取措施。

  陈济棠又气又急,思考着对策。正在此时,白崇禧也来到广州,为胡汉民吊丧。

  这天,陈济棠在公馆宴请白崇禧。

  席间,白崇禧分析道,现在国内的形势是,日军对华侵略已由东北伸入华北。蒋介石节节退让,对日不抵抗政策遭到全国上下的强烈反对。此时反蒋将是绝好的机会。他怂恿道:“日军近来在华北不断挑衅,蒋介石对日军行动一意姑息,我们正好可以‘抗日救亡’为旗帜,联合起兵,与之抗衡。不知老兄意下如何?”

  “这……这能行得通吗?”陈济棠有些犹豫。

  白崇禧马上让人找来一张地图,一边指着地图,一边分析说:“如果老兄向外发展,我们广西方面愿全力支持。你我两广联合起来向上发展,然后再拉拢湖南的何键,凭着抗日的口号,必定会得到各地方的支持,这样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华中重镇武汉。武汉到手,马上顺江东下,直取南京,我看那蒋介石只有垮台的份了!”

  “白兄所言极是,若我们粤桂联合,以两广为基地,挥师北上,以我们两军的实力,用不了多久,天下就将会是我们的。”显然,陈济棠已被白崇禧的话语所打动。

  宴请完白崇禧,陈济棠回到家里,打电话要其兄陈维周来一下。

  陈维周一进门,陈济棠便对他说:“广西方面欲与我联合,共同反蒋,你看如何?”

  陈维周自称风水大师,他掐着手指算了算,回答说:“我前次去南京,仔细看了蒋介石的面相,也去奉化看了蒋家的祖坟,蒋介石印堂发暗,气运已尽,蒋氏祖坟龙脉已断,我看他断难过1936年这一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是吗?!”素信风水相卜的陈济棠闻言,精神为之一振。

  随后,陈济棠与余汉谋、张达、缪培南、黄任寰、黄廷桢等粤军高级将领在梅花村陈公馆密商。

  会上,陈济棠把白崇禧请来与各将领见面。陈济棠作了简单的开场白:“抗日反蒋是我们一致的主张,这是救国要道,除此没有其他。目前国内,只有我们可担当这一重任,这也是义不容辞的,今天,我请来了健生兄与各位谈一谈。”

  白崇禧大谈了一番当前的形势,并向与会人员打气:“我们这个时候反蒋抗日,在政治、军事和外交上都是绝对有利的,广西方面将全力支持。”

  余汉谋猛地站起来,反对说:“关于党政方面,总司令很清楚,我不多说。我现在只在军事方面提些意见供参考。蒋介石的军事力量处于绝对优势,又有粤汉、平汉、津浦、浙赣铁路和海上可以迅速运兵南下,和他较量我们没有必胜把握,请总司令再详加考虑。”

  陈济棠鼻子“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会议不欢而散。

  从会场回来,余汉谋一进门就把帽子脱了一扔:“丢那妈,他姓陈的就只顾着跟人争权夺利,完全置兄弟们的性命于不顾。”

  接着余汉谋又想起了当初陈济棠听信谣言将自己囚禁的事,心里更是窝火,有道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自己跟了陈济棠这么多年,却抵不过一个子虚乌有的谣言。余汉谋越想越觉得心寒,如果陈济棠执意要反蒋,他余汉谋将临阵倒戈!

  结果,一心想要保住自己“南天王”地位的陈济棠真的不顾余汉谋等人的反对。于6月1日联合新桂系通电全国,指出蒋介石中央对抗日不作为,同时声称两广愿意与日寇决一死战,要求蒋介石立即停止对各地方实力派的进逼。

  国民政府和国民党中央立即回电驳斥,声称“攘外必先安内,统一方能御晦”,并痛斥两广为“地方将吏抗命”。同时军委会亦通电两广,严令两广部队不得擅自行动,双方矛盾激化。

  这次,陈济棠勾结桂系,借“抗日救国”的口号联合反蒋,余汉谋所属将领早已看在眼里,恨在心头,遂发动倒陈投蒋之举。

  余汉谋的妻子是上官云相的妹妹,余汉谋事先通过妹夫上官云相等人牵线,与蒋介石挂上钩。然后,余汉谋带着他的亲信、第一军政治部主任李煦寰等秘密由大庾乘车到赣州,当天转乘飞机到南京,与蒋介石会谈。

  蒋介石正为如何处理“两广事变”犯愁,如今见余汉谋主动投上门来,高兴得合不拢嘴,当即赠送200万大洋及派遣五个师协助余汉谋反陈,允诺倒陈后由余汉谋主政广东。

  余汉谋飞南京后,该部赣南防区便贴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陈济棠”、“反对打内战”、“拥护蒋介石”等标语。

  7月2日,广东空军驻广州白云机场第二队的3架飞机和驻从化机场第五队的4架飞机,载着飞行员、广东航校6期甲班的毕业生共40余人,北飞投蒋。

  空军人员倒戈的第二天,陆军部队的哗变事件接踵而至,李汉魂在汕头绥靖公署“封金挂印,奉还大命”,前往香港,宣布反陈。陆军哗变没几天,海军两艘鱼雷艇驶往香港,宣布拥护南京国民政府。

  昔日的“南天一霸”变成了地道的孤家寡人,陈济棠彻底绝望了,遂不再理会白崇禧的提议,于7月18日电余汉谋以广东治安相托,并发表告袍泽,告同胞书,声言下野。

  8月中旬,余汉谋耀武扬威地率部进驻广州,就任广州绥靖公署主任兼第八路军总指挥,广州地区党政军统归其指挥。余汉谋由此成为“两广事变”的最大受益者和广东最具地方实力的人物。

  4

  余汉谋率部离开赣南后,油山地区一下成了“真空”,项英他们的压力顿减。

  这天一阵雷雨过后,阳光照进山林,水汽蒸发,形成一片氤氲的云烟笼罩在山林的上空,苍翠的山峰在轻薄如纱的云雾中若隐若现。

  “看,彩虹!”一个战士兴奋地叫了起来。

  项英抬头一看,还真是的,那道彩虹就像是一座七彩拱桥,横亘在远处的两座山峰之间,四周还有清脆的鸟鸣,充满了诗意画意。要是大老刘在,他一定又会诗兴大发了,项英想。

  几个战士嬉闹着来找项英。带头的一个战士请示说:“老周,我们几个想到山顶上看看,可以吗?”

  “听说那有几株我们没见过的野花,有盆这么大一朵呢。”一个战士边说边比划着。

  另一个十七八岁的小战士马上接着说:“是呀是呀,据说那上面还有几个人都抱不过来的松柏呢。”

  看着几个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小战士,项英才突然意识到,进山这么久,天天顾着跟敌人“躲猫猫”,还没真正领略过这片原始森林的自然风光呢。

  “行,难得今天有空,我跟你们一起去。”项英爽快地说道,“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我们看能不能找些山货,下山去跟村民们一起过节。”

  “好啊,好啊!”战士们簇拥着项英兴奋地叫着。他们沿着一条清澈的山涧溯流而上,边走边留意有没有可以采摘的野果和菌类。

  6月23日这天是五月初五端午节。粤军走后,民团因怕红军游击队袭击,也跟着撤了,潭塘坑一下清静许多。项英便让队员从山里下来,住进村里,踏踏实实过个端午节。大家好不开心,帮着村民打粽叶,包粽子,说着小时候在赣江、浈江边划龙船的趣事。

  项英正在房里看报纸,潭塘坑的地下党员李绍仁推门进来,送来一串煮熟的粽子。

  项英吃了一口,便好奇地问:“老李,你这粽子吃起来怎么和大家的不—样啊?”

  李绍仁笑笑说:“是这么回事,你的警卫员丁上淮说你不喜欢吃带咸味的粽子,我就特地给你亲手做了几个白水粽子,好吃吗?”

  “好吃好吃,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味道。”项英非常高兴,边吃边对李绍仁说,“老李你太有心了,感谢你们,感谢人民对我们的关怀和支持。”

  “应该的,应该的。”李绍仁被项英谢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对于这次两广事变,项英是有预见力的,他认为两广事变是两广军阀利用全国人民抗日的要求实行反对蒋介石的战争,它说明全国抗日高潮就要到来。

  随即,他召集各地县区、游击队负责人参加会议,一起来分析形势,商议对策。

  他指出:“我们的态度是反对军阀战争,实行抗日战争,要变军阀的战争为抗日的战争。我们要抓住军阀与军阀之间发生矛盾的时机,向广大群众进行反蒋宣传,打击国民党保安团对游击区的进攻。我们要充分利用这个契机来壮大革命力量,扩大游击根据地,争取把失去的中央苏区阵地重新建立起来。”

  陈毅随即表态道:“我同意项英同志对当前形势的分析,这次两广事变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十分有利的形势,一定要抓住这个时机,来改变我们的被动局面,但有一点,就是坚持游击战争的方针不能变,否则会要吃大亏的。”

  “没错,老蒋诡计多端,灭我之心不死,我们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刘新潮说。

  陈丕显建议说:“我觉得我们可以把贫困农民组织起来,成立‘贫民团’,因为在长期的斗争中我发现贫苦农民的革命思想是最为彻底,立场是最为坚定的。”

  “这个想法很好!”项英听了,称赞说,“丕显同志善于在斗争中总结经验,这是很值得大家学习的。”

  陈毅也表示赞同:“是啊,阿丕这个意见我很赞成,敌人能利用土豪劣绅成立所谓的保安团和‘铲共团’,我们也应该发动广大的贫苦农民,引导他们成立自己的组织。”

  “这个建议既然是阿丕提出来的,我看成立‘贫农团’的事情就由阿丕具体负责,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们报告,大家认为如何?”项英向与会者看了一圈,询问地说道。大家纷纷表示没有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大家各司其职。”项英说,“大家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就散会了吧。”

  “等一下,趁着人齐,我想告诉大家一件大喜事。”陈毅看着大家,神秘地说道。

  项英一听,连忙问:“哦?大老刘,什么大喜事?是不是中央来人了?”

  “我们整天在这深山老林里打游击,除了战友情谊,都快忘了这世界上还有一种美好的情感——男女之间的爱情。”陈毅笑呵呵地说道,“最近我才发现,原来我们这艰苦环境里也开出了爱情之花,而且是纯洁的革命爱情之花。”

  “大老刘看上哪位姑娘了?”阿丕抢着打趣说。

  “哎,不是我不是我。”陈毅连忙摆手道,“我是想保媒。”

  大家听了都兴奋起来了,你看我我看你,都抢着问:“谁呀谁呀。”

  陈毅用手一指说:“喜事的主角在那儿呢。肖剑,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呀。”

  大家顺着陈毅手指的方向,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一个角落里默不吭声的书记员肖剑。刘新潮首先起哄道:“快说说,快说说。”

  肖剑见自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脸唰一下子红了,说话也不利索:“我……我不知道要说……说什么。”

  “说什么,说说你和陈小丽同志患难与共的革命情谊呀。”陈毅笑道,随即指着阿丕说,“小丽同志今天要给我们送药过来,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到了,阿丕,你去接一下,把她直接带到这儿来。”

  “好,我马上去给肖剑接新娘子去。”阿丕调皮地看了看窘得满脸通红的肖剑,说完就起身出门了。

  “阿丕,等等我,我也去。”刘新潮年纪小,爱凑热闹,马上跟了出去。

  肖剑原是万安游击队的指导员,有一次带着几个队员下山去购买粮食,不料半路上遇到了敌人的一个搜山小分队,双方火拼了一阵,肖剑把为首的敌人击毙了,但他自己的左肩也中了一枪,还好对方因头目被击毙再无心交火,撤退了。肖剑被队员送到了中央机关医院。

  就是在那时候,肖剑认识了在中央机关医院当护士的陈小丽。

  肖剑的肩胛骨都被子弹打穿了,流了好多血,必须马上做手术将子弹取出来,否则以后左手会留下后遗症。可是刚好医院里的麻药用完了,怎么办呢?肖剑得知情况后,主动跟医生说,不用麻药了,直接手术!

  肖剑真不愧是个男子汉,整个手术过程中,痛得直冒冷汗,浑身发抖,可就是没喊一声。陈小丽在一旁看得心儿都跟着一颤一颤的,不停地给他擦汗。

  手术后,在陈小丽的悉心照料下,肖剑恢复得很快。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和了解,肖剑慢慢喜欢上了耐心细致,温柔体贴的陈小丽,而陈小丽也深深地被风趣幽默,有勇有谋的肖剑所吸引。肖剑康复后,陈毅见他有文化,爱看书,便把他留在身边做一些文字记录工作。离开中央医院后,肖剑和陈小丽经常有书信来往,但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下,两人都绝口不提爱情,只是把爱深深埋在心底,独自去品味爱情带给他们的甜蜜。

  此刻,在众人的注视下,肖剑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只是低着头不停地把玩手中的笔。

  “肖剑,怎么不说话了?这不像你的性格啊。你要是男子汉,就给句痛快话,你说喜不喜欢陈小丽同志吧?”陈毅说道,“要是你没那个意思,就当我没说,大家散会,该干嘛干嘛去。”

  “喜欢!”肖剑突然抬起头,大声回答道。

  此时陈小丽正好由阿丕带来了,刚到棚子外,听到陈毅的问话和肖剑的回答,羞得把药往阿丕手里一塞,跑进了林子里。

  阿丕跑进棚子大声喊道:“肖同志,你的新娘子跑了,还不赶紧去追。”

  肖剑在众人的笑声中红着脸追了出去。此刻阳光灿烂,茂密的森林里,挤进来的阳光驱散了阴暗。

  不一会儿,肖剑便拉着陈小丽的手回来了。

  “呵呵,不错嘛,这才是革命同志的办事风格。”陈毅大笑道,“小丽同志,怎么样?打铁趁热,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给你们把喜事给办了。”

  “大老刘,你开什么玩笑呀?不结,我不结,要结也要等革命成功了再结!”陈妹子面红耳赤,犟着嘴说。

  陈毅“嘿…嘿……嘿”笑得更响:“你真是个傻妹子,结了婚,俩人一心一意更好干革命嘛!要听组织的话。”

  项英也开口道:“我看大老刘说得对,趁现在敌人没进山逼得这么紧,山外也松一些,你们赶紧把喜事办了,让大家也跟着乐呵乐呵,我们好久都没热闹过了。我和大老刘给你们当证婚人,你们看行吗?”

  “我看行!”肖剑响亮地说。

  陈小丽嗔视一眼肖剑道:“瞧把你兴奋得。”说着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肖剑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头。

  接着,陈小丽红着脸低声说道:“我听从组织安排。”大家被他俩逗得哈哈大笑。

  “好!”陈毅说道,从衣袋里掏出两块光洋送给陈小丽:“这是我这个月结余下来的津贴费,当作是我给你们的贺礼,你们去买点东西,今晚大家好好庆祝一下,这是我们游击区难得的喜事。”大家纷纷掏出自己的银两交给肖剑和陈小丽,作为贺礼。

  肖剑和陈小丽感激得热泪盈眶,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说着谢谢,然后跟几个战士到圩上买来了几斤肉、几只鸡和几瓶酒,有的战士还捉了七八斤石蛙,当晚就在简陋的棚子里办了一场简单而热闹的婚礼。

  就在肖剑和陈小丽办完婚礼后,只持续了两个月的赣粤边游击区平静的形势,又变得紧张起来。

  蒋介石在收拾了陈济棠、处理完“两广事变”后,立即派他的嫡系部队第四十六师向赣粤边游击区发起了新的“清剿”。在蒋介石看来,粤系也好桂系也好,反对他,还是在同一青天白日旗下之争,是中央和地方之争,只是争名夺地盘而已,还有调和之际。而国共之争,才是水火不相容的,不仅要掉脑袋,还得丢掉政权的,必须趁共党还在星火中,就得赶紧灭掉。否则燎原起来,那就想灭也灭不掉了。

  四十六师中将师长戴嗣夏是保定军校九期毕业生,是个很有心计的家伙,被称为“碉堡专家”。他认真研究了粤军“清剿”措施,觉得有些方法还是可行的,只是抓得不落实而已。因此,除了继续沿用封坑、移民并村、搜山、“抄剿”等手段外,还强迫群众出钱出力筑堡垒、办民团,山口、路口、渡口全都筑起碉堡,派重兵把守,白天盘查行人,夜晚警戒巡逻。并重编保甲,十户为一甲,设甲长,一村为一保,设保长,十保为一联保,设主任,“一家通匪,十家连坐”;移民并村,把分散在山上的百姓全部赶下山,集中居住,制造无人区;计口售粮、售盐,禁止上山劳动的百姓多带粮盐;还把16岁至40岁男子编成壮丁队,配合国军搜剿、追剿。

  面对国民党军新的进攻,红军游击队内部少数动摇分子由乐观变为悲观,错误地认为革命无胜利指望,失去斗争信心。

  项英在信丰油山召开干都会议,指出:两广事变虽为蒋介石所解决,但它阻止不了抗日革命运动的发展,只要我们相信和依靠群众,正确运用游击战术的斗争策略,就一定能粉碎国民党军新的进攻。

  项英仔细研究了四十六师,觉得该师是中央军,武器较为精良,架子较大,但其实还没有粤军战斗力强,能吃苦,熟悉山地地形。粤军都顶住了,这“国军”也没啥好怕的。

  然而,话是这么说,毕竟密如蛛网的敌人封锁线,还是给红军游击队生存与活动制造了极大困难。

  这天下午1点钟。聋牯摇醒睡在草窝中的宋生发,从腰上解下用毛巾包着的一缸子米饭,有些为难地说:“老宋,你看怎么办?只有这一缸子饭了。”

  宋生发心里明白,由于敌人的严密封锁,部队又快要断粮了,"这一缸子米饭实在太少了,别说三个人吃,就是一个人也不够呀!必须首先保障首长。他凑近聋牯的耳朵说:“你把这一缸子米饭全给刘同志送去,他要叫你在那吃,你就说……”

  “我就说,老宋那里多着呢,我去他那儿吃。”

  “聪明!”宋生发兴奋地推他一把,聋牯一转身,提着那冻得白沙沙的一缸子米饭,向正在看报的陈毅走去。

  “放下吧,我一会儿吃。”陈毅头也没抬说。

  聋牯以为陈毅相信了。兴奋得眉飞色舞向宋生发报告。可是,他俩高兴得太早了。当陈毅放下书本,把心思从书里收回时,大声叫道:“老宋,聋牯,过来我们一起吃吧。”

  聋牯伸了一下舌头,忙推宋生发一把。宋生发急中生智地回答:“你吃吧,我们都快吃饱了,还有剩呢。”

  陈毅听了,没有马上说什么,过了两三分钟,突然又喊道:“我的饭不够了,把你们的饭拿些来给我吃吧!”

  糟糕!向哪里弄饭呢?聋牯撅起嘴埋怨道:“老宋,看吧,谁叫你说快吃饱了的?首长要饭,看你上哪里去搞吧!”

  宋生发反驳道:“不是你叫我说的吗?你还埋怨我!”

  两人正小声争吵着,陈毅又说话啦:“怎么还不拿来呢?我的饭早吃了啦。”说着,他走了过来,一看他俩的尴尬劲儿就笑了:“你们这两个家伙,人小心不小啊,都骗到我头上来了。快过来吃吧!”

  宋生发和聋牯的脸都红了,他看看我,我看看他,谁也不愿过去。陈毅着急地说:“好,你们不吃,我也不吃了!”他回到原地坐下,拿起报纸又看了起来。

  宋生发想到,自到山上打游击以来,刘同志从没有因吃食不好而责难过他们。夏天,米饭往往坏得干饭不像干饭,稀饭不象稀饭,用牙一嚼,满嘴是酸水。刘同志就说:“咳,这米饭太不坚强了,连点热都撑不住。”冬天,米饭有时冻得白沙沙的,吃到嘴里就像咬冻硬的雪团一样,咯嚓咯嚓,凉入骨髓。刘同志又风趣地说:“咳,冻得好,这东西吃到肚里才经饿呢。”

  这年冬天来得早,11月刚过,银杏叶才刚刚掉落完毕,就遭遇一场少见的大风雪,高寒地区很快就出现了冰雪。

  那天晚上,刺骨的北风卷着枯枝烂叶盘旋呼啸。陈毅一面吃饭,一面对宋生发说:“老宋,替我找个工作的地方吧。”

  吃过饭,宋生发背着皮包,聋牯提着小马灯,两个人转来转去,怎么也找不到一块合适的地方。陈毅有些着急地指着前面一块地说:“呶,就在那地方好了。”宋生发走过去一看,嘿,这地方还真不错哩!一块向前探着头的怪石底下有一小块黄泥地,还有一棵小树。

  聋牯把小马灯点着放在树跟前,宋生发把皮包打开放在地上。陈毅笑着走过来,从皮包里拿出厚厚的一叠白纸,一支截杆的小毛笔(为的好装),一瓶墨水。看样子,他很满意这个工作的地方。

  晚上10点,天下起小雨来了。陈毅坐在石头底下淋不着;宋生发和聋牯坐在他的右边打着伞,围着两条夹被,互相抱着取暖,开玩笑。不知什么时候,两人都睡着了。

  大约睡到午夜零时,聋牯醒了。他推着宋生发说:“老宋,快起来,下雪了。”

  “下雪了?”宋生发睁开惺忪的眼睛一看,好家伙,身前、身后,山上、树上,到处一片白。四周像拉起白色的帐幕,隐隐约约地只能看五六米远。再一看陈毅,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的头发上、身上,也象山上、树上一样--一片白。面前写好了的一大堆文件上也覆盖着一层雪。

  “快,快把伞拿给刘同志打。”宋生发推了聋牯一把。他一骨碌爬起来,不好意思地走到陈毅面前,内疚地说:“刘同志,我给你拍拍身上的雪。”

  陈毅边写边抬起头,笑着看看聋牯的脸问:“你冷了吧?”

  “冷--哎!刘同志。”

  陈毅握笔的手冻僵了,聋牯拍他身上的雪时,把笔震掉了。聋牯蹲下去拾起那支有一股酒精味的半截杆的毛笔,陈毅把手伸到小马灯跟前,翻过来调过去地看着说:“聋牯,请你给我擦擦。”

  陈毅把右手递给聋牯去摩擦,左手放在嘴上呵着,嘴里还不停地说:“好冷啊,聋牯,擦得好……再用点力……再快点……生热啦……好……”

  那只冻僵了的又青又紫的右手,经潘聋牯一擦,又能够活动了。陈毅又把左手交给聋牯擦,右手捏起笔杆,又在白纸上写起来。

  风停止了,可是雪反而下得更大了。一朵朵轻飘飘的雪花,在灰朦朦的夜色中,缭绕在山间,缭绕在他们的周围。要不是忙于写信,陈毅一定又要作诗了。

  宋生发抱条夹被,盘腿坐在黄泥地上。聋牯撑着伞站在陈毅的背后。看样子,他是紧闭着嘴唇,不让牙齿打架,可是,哪能忍得住呢?时不时的,还像打机关枪一样“咯咯咯”地响上一阵。为了不让陈毅听见,每次牙齿打架时,他就用手捂住嘴。但是,一次、两次听不见,次数多了总会听见的呀!陈毅转过脸来对聋牯说:“伞给我,你去找根绳子来。”

  “这里有。”宋生发把捆皮包的绳子递给他。

  陈毅接过来,叠成两股,拴在伞柄的上端,把两根绳子头从右肩上拉到背后,又交叉着从背后拉到胸前拦腰结死,伞柄的底端插在右边的衣袋里;这样,又牢靠,又不妨碍写字。捆好了,陈毅故意地摇了摇身子说:“怎么样?比你拿着好得多啦,快围上夹被暖暖去吧。”说着,他又提笔写起来。

  在小马灯昏沉沉的光下,宋生发见陈毅的脸面、鼻子、耳余……全都冻成了青紫色。穿着那双破力士鞋的两只脚,侧放在冻得像石头一样硬的黄泥地上。

  宋生发赶紧拿起一条老百姓送米用的麻袋,走过去说:“刘同志,你把脚包上再写吧!”他温和地看了我一眼,就接了过去。

  这时,潘聋牯也拿来一条夹被,披在他的身上。

  陈毅写几分钟,就停下笔来转掉伞上的积雪;要是有一会不转,积雪就冻住了,转不掉了,就得用手去扒。

  就这样,陈毅一边写、一边想、一边摇掉伞上的积雪,一直工作到深夜三点多钟。

  当交通员准备把文件连夜送走的时候,陈毅严肃而又亲切地对他说:“这信一定要送到老周手里。这次任务是艰巨的,也是光荣的。它关系着整个游击队战略的部署,路上要小心,祝你们成功。”

  然而,没想到第二天,陈毅他们遭遇四十六师一支特别行动队的袭击,陈毅和宋生发、聋牯等走散,他独自藏在梅岭密林深处一个人迹罕至的岩洞里,长达20多天。多亏女交通员彭妹子知道后,冒着生命危险,上山送粮菜,这才存活下来。

  自从那天听完陈毅在田间讲了穷人也能翻身当家作主之后,彭妹子晚上回家后翻来覆去地想着陈毅跟他们说的每一句话,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突然感到生活有了奔头,就像在黑暗里赶路的人看到了亮光。她兴奋得一宿没睡,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打听到陈毅他们的住处并找了过来,要求跟着他们去“翻天”。就这样,彭妹子成了一名出色的交通员,多次帮陈毅他们送信,从未出过差错。

  陈毅躲藏的岩洞,其实是一块凌空突出的巨石,下面另有两块巨石支撑着,形成一个可容一个人居住的溶洞。洞边有股清清的溪水,四周是茂密的竹木,是一个既安全隐蔽又可以遮风避雨的好“住所”。

  彭妹子常提着竹篮子来洞里送食,半途倘若碰见有人问她去哪里,她就说:“给种田人送饭。”她走到岩洞附近,看看周围没人,便向着岩洞方向压低声音说:“同志哥,吃饭了。”陈毅怕不安全,告诉她:“以后来时不用喊,你敲敲竹子就知道了。”从此,“梆梆梆”的几声竹子响,就成了送饭来了的暗号。

  后来白匪兵听说陈毅藏在这一带,派人到沟边四处搜索,折腾了两三天。彭妹子想,陈毅在山上已有好几天没吃上饭了,怎样才能避过敌人的耳目,把饭菜送上去呢?她想了好久,决定把饭菜放在一个竹筒里,再把竹筒放在背篓里,上面放一把镰刀。她背上背篓,装作上山砍柴,来到对面山的山林里,便把竹篓放下,然后用刀“梆梆梆”地敲了几下,捡了些干树枝就径直下山了。陈毅听到响声,将一根藤子束在腰上装作砍柴人,看看左右无人时接近竹篓,取走竹筒。

  彭妹子最后一次上山,遇上了搜山的敌军,她无处可藏,只好眼一闭,就地一滚,掉下几丈深的谷底,晕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晚上,她才拖着摔伤的一条腿,一步一步爬回了家。

  彭妹子负伤后,没人送粮菜,陈毅在岩洞中饿了几天,肚子饿得实在难受,想走出岩洞找吃的,可不时从洞外传来敌人走过的脚步声,又不能贸然行事。

  陈毅正是在这苦虑不得脱身的环境下,写下了他那气壮山河的绝笔——《梅岭三章》:

  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南国烽烟正十年,此头须向国门悬。后死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

  投身革命即为家,血雨腥风应有涯。取义成仁今日事,人间种遍自由花。

  陈毅写下绝笔的当天,敌人没有进山搜查,第二天山里也很平静。正在陈毅纳闷之时,彭妹子又带伤给陈毅送吃的来了,她告诉陈毅,山下的敌人都撤走了。陈毅感到奇怪,便走出岩洞,随彭妹子下山。

  被敌人冲散的警卫员宋生发找来了,他从城里搞到一张国民党的报纸,上面登载有12月12日蒋介石在西安被张学良、杨虎城抓起来的消息。陈毅这才知道,正是因为西安事变,第四十六师这才匆匆从游击区撤走。

  眼看一场新的内战又要爆发,陈毅急匆匆离开梅岭,在信丰找到项英,和特委机关人员一起分析这瞬息万变的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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