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 | “粤北红色三部曲”之《锋面雨》第十二章:牺牲

信息来源:广东省残疾人联合会 时间:2021-04-29 字体: [大] [中] [小]

  《锋面雨》由作家王心钢、廖春艳共同创作,讲的是长征后南方的革命故事。有关红军长征的书很多,但多是记录二万五千里长征过程的,对于长征中留下的人却关注较少。在强大的“清剿”力量面前,这些“留下的人”是不容易的,他们不仅要艰难地活下去,还要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评论家温阜敏表示,当他看到这部历史与艺术交融而成的作品后,感触颇多。作者善于把握天时地利人和条件,乘时代呼唤红色文学的东风,选择以本土为主的红色题材填补空白,让读者了解革命的初心与践行。同时,作品还整合了一系列的历史文献、回忆录、传记等,梳理了三年南方游击战争的历史脉络,描绘出了一幅完整的南方革命的基因图。

  今天,让我们来品读《锋面雨》第十二章:牺牲。

  1

  这年12月,北方一股冷空气南下,整个南岭地区气温骤然下降,被包裹在冰冷的世界里。在赣粤边高寒地带,开始出现雾淞现象,草木皆“冰”,到处挂着串串冰凌。冷风吹来,相互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有的碰断了,就“哗一咝一”一直溜到山下。

  自从敌人进行“大搜山”以来,游击队的行动受到了很大的限制,物资补给十分困难,断粮是常有的事,为了生存下去,他们只好“靠山吃山”,摘野果、挖野菜、捕山鸡、打野猪等等。油山地区被一大片原始森林所覆盖,能吃的东西还真不少呢。情况没那么紧张的时候,他们夜里就出去捉蛇和石鸡。火光一闪,蛇就缩作一团,很好捉。用电筒一照,石鸡就跳到亮处来,一动也不动,一捉一大篓。这石鸡其实是一种山田鸡,大的一只有一斤多重,很肥美,既可以炒了吃,也可以烤着吃,还可以用来炖汤,用石鸡做出来的汤奶白色的,像牛奶一样,味道很鲜,简直是难得的山珍美味。山上还有山牛、羊、豹子、老虎等各种野生动物。如果能打上只野猪或山羊、山牛的,就像过年了。但很多时候因怕打枪暴露了目标,即使它们来到身边,队员们也不敢贸然开枪,只好与它们“和平共处”。

  按照分工,李乐天带特委直属部队到“三南”开辟新的游击区,还将吴少华的手枪班充实到“三南”游击队,以加强他们的力量。游击队队员大多是当地穷苦人家出身,所以在山里找食物比陈毅项英他们这些外来的“河东人”要容易得多,他们有丰富的经验,知道哪里有香菇木耳等可以食用的野生菌类,还可以从地上的动物足迹判断出什么地方有可以捕捉的猎物,最重要的是他们会用放剪子、挖陷阱、拉天网来捕野猪野免,不仅省了弹药,还避免暴露目标。

  一场大雪下过之后,很多能吃的野果野菜都被冻死了,野生动物也都进入了冬眠状态,在这严寒季节里,在山上要寻找到食物就越发艰难了。李乐天他们却意外地发现了一头足有一两百斤的冻得奄奄一息的大野猪,五六个人合力才把这头野猪从陷阱里抬起来,大家凑前一看,原来这野猪的脚被他们放的剪子轧到了,跑不动,又一头栽到他们事先挖好的陷阱里。

  李乐天高兴地对大伙说:“还有几天就要过新年了,我正愁不知道上哪儿去给大家找好吃的呢,没想到这畜生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哈哈。”

  大家乐呵呵地烧水杀猪,准备好好饱餐一顿。

  李乐天望着一片白茫茫的山头,真是应了柳宗元那句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啊,他想到项英陈毅他们此刻也许正饥肠辘辘的挖着草根呢,便让饮事员切了一大块猪腿肉,打算给项英他们送过去,顺便去给汇报一下信南新开辟的游击区工作开展情况。

  这天中午,陈毅刚外面检查工作回到指挥机关,正饿得两眼发昏,只见炊事员老季正在生火做饭,便走过去问:“老季,今天怎么烧了这么一大锅,都有什么吃的呀?”

  老季边添加柴火边回答道,“就只剩下一把米了,我原想去多摘些蕨菜回来熬粥,可是这雪实在下得太大,把野菜都冻死了,我只在一些岩石缝里摸到几棵。”

  陈毅凑到锅前一看,只见满满一锅水里就一小撮米粒,上面漂着几片野菜叶,他马上口占一首诗:

  天将午,饥肠响如鼓。

  粮食封锁已三月,

  囊中存米清可数。

  野菜和水煮。

  叹缺粮,三月肉不尝。

  夏吃杨梅冬剥笋,

  猎取野猪遍山忙。

  捉蛇二更长。

  “老刘,肚子咕咕叫还在作诗呢。”李乐天一脸乐呵呵地从后面走上来,“好一个‘三月肉不尝’。果然如我所料,你们好久没沾荤腥了吧。看,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说着,把手里的肉举得高高的,在陈毅面前晃了晃。

  “野猪肉!好你个李乐天,你可真行呀,我刚说完‘猎取野猪遍山忙’。你就把野猪肉给我们送来了。”陈毅拍了拍李乐天的肩膀大笑道。

  炊事员老季高兴地从李乐天手里接过野猪肉,称赞道:“这大雪封山,我想挖棵野菜都难,你们居然还能打到野猪,太厉害了。”

  “嘿嘿,我们这野猪可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我们有几个队员以前就是专门上山打野货为生的,他们知道哪里有野猪、山牛出没,就在那里设下陷阱,所以隔个十天半月的就能吃上一顿肉。”李乐天得意地说道。

  项英正在草棚里写报告,听到李乐天带着野猪肉过来,还大声炫耀,心里有些反感,他一直看不惯李乐天他们大吃大喝的行为,多次明敲暗击地提醒李乐天等人,要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注意影响,李乐天一直把他和陈毅当领导,并非同志和战友,所以对项英的善意提醒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认为他们天天钻山洞打游击,为的就是能吃饱饭,饿着肚子哪有力气跟敌人打硬仗?

  “难怪,你看我们都瘦成皮包骨了,你还是那么结实。”陈毅捏了一下李乐天的胳膊,打趣道,“你那么老远赶过来,该不会就是特地来给我们送这块野猪肉吧。”

  正在这时,指挥机关派出去搞给养的事务长回来了。他历尽艰险带回来一布袋的大米和干菜,大家高兴得不得了。他从布袋里往外掏大米和干菜时,还喜冲冲地说:“不用发愁了。山林里到处有小仓库,要米有米,要盐有盐,老表都替我们准备好了。”

  大家听了,都一窝蜂似的跑进树林里去找“粮仓”。警卫员叶树林找到一根作了记号的竹杠子,拉开杠头的塞子,果然淌出了白花花的大米。交通员郭洪传扒开小土堆,取出一只陶瓷缸子,揭开盖子,香气扑鼻,原来是黄橙橙的茶油。当炊事员老季找到一缸子盐时,警卫员聋牯又叫了起来:“哇,辣椒、萝卜,还有咸鱼、牛肉干巴呢!”

  李乐天笑了起来:“看来我是个有福之人,到哪儿都有吃的。”

  陈毅轻轻敲了一下李乐天的脑袋:“你可是游击司令了,还就知道吃!快说,你们‘三南’游击区的工作开展如何了?”

  “我就是来汇报工作的。”李乐天摸着头干笑着说。

  当听到李乐天是来汇报工作的,项英赶紧迎了出来,招呼道:“乐天同志来了,外面冷,快进来说话。”

  李乐天在指挥机关住了两天,看看日历明天就是1935年12月30日,便与项英、陈毅等告辞,说要马上赶回信南游击区,好在元旦前跟游击队员们好好庆祝新年的到来。项英、陈毅叮嘱他,敌人正在布置冬季大“清剿”,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大意。

  李乐天却笑着对陈毅说:“你腿上有伤,虽然有宋生发、聋牯照顾,但两人毕竟是男的,关心人不够细致,我建议把你救的那个护士陈小丽调到你身边,照顾你生活。这陈妹子挺不错的,又漂亮又温柔还会体贴人,怎么样?”

  陈毅听出了其话外之音,拍了一下他屁股:“你都30岁的人,快做爸爸了,还没个正形。现在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别成天想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好,这事我下次回来再办。”李乐天挪揶道:“这可不是小事,是人生大事,嘿嘿,我走了。”说完大大咧咧地与众人挥挥手,大踏步前行。

  却说李乐天带着“猛张飞”刘矮牯、经济员熊芝芬和警卫员二狗子,在当地交通员带领下,赶了整整一天路,于当晚8点多赶到江西省信丰县崇仙乡上塘村坳背自然村。

  交通员建议说,这里离游击区驻地还有好一段山路要走。现在天寒地冻,山里到处结了冰,天黑路滑的,时有野猪饿狗出没,为了安全起见,不如在村里找个可靠人家借宿一晚,天亮时再继续赶路。李乐天看天上飘着小雪,便同意了。

  交通员敲开村口一个单家独户的小院子,对前来开门的主人说:“王庚生,就你一个人在家啊,老婆孩子呢?”

  “是的,他们都回娘家了。”王庚生见李乐天一行五人个个腰里都别着枪,警惕地问道,“你们是……”

  交通员说:“你不认识我了?我们是山里下来的,想借宿一晚。”

  “这——,你们还是另找地方吧。”王庚生有点迟疑。

  “哦,老表,你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李乐天看出王庚生对他们满怀戒心,连忙解释说,“我们是山那边游击队的,我们出去办事路过这里,天又冷又黑,山路不好走,想在你们家借宿一晚,可以吗?”

  “现在查得紧呢……”王庚生迟疑地看着他们。

  警卫员二狗子急了,拉着王庚生的胳膊大声说道:“老表,你看清楚一点,我们跟你一样都是农民出身的,不是什么坏人,我们是帮农民兄弟打坏人的。”

  王庚生吓得连忙往后退。李乐天见状,赶紧喝斥道:“二狗子,你这是干什么!我们的纪律都忘了吗?怎么能这么大声对老表说话的啊!”

  二狗子嘟嚷着嘴辩解道:“我是见他把我们当坏人了,一时性急才这么大声说话的。”

  李乐天用手指敲了一下二狗子的脑袋:“急,急就可以大声嚷嚷了?”又转身对王庚生安抚道:“老表,我们这个队员性子急,吓着您了吧?实在对不住啊!可我们真不是坏人,如果您心有疑虑,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一挥手,示意大家另找他处。

  王庚生见李乐天言辞恳切,不像是土匪,便对着他们的背影喊道:“请等一下。如果你们不嫌弃,就到家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再赶路吧。”

  李乐天连忙走上前握住王庚生的手,感激地说道:“谢谢老表,真是太感谢了!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我们现在都住在深山老林里,过着野人般的生活呢!”

  “那你们也挺不容易的。”王庚生看他们穿的衣服比自己身上的衣服还要破旧不堪。

  “为了百姓日后有好日子过,我李乐天再辛苦也是值得的。”李乐天指着二狗子说道,“我们这位小兄弟的父母都是被地主恶霸逼迫而死的。”

  二狗子的父亲是地主家的长工,因为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把地主家的一个古董花瓶打碎了,被迫害至死。他的母亲受不了失去丈夫的打击,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离开了人世。那一年二狗子只有十岁,失去双亲的他经常饿着肚子,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十三岁那年,他在山上挖竹笋打野兔的时候见到李乐天,李乐天看他可怜而且人又机灵,便把他带在身边,教他认字,教他打枪,把他培养成了一名意志坚定的革命战士。

  “你就是传说中的游击司令李乐天?”王庚生打量着李乐天,有些怀疑地问道。

  “对呀,我就是李乐天,李乐天就是我,如假包换。”李乐天见王庚生听说过自己,有些得意地说道:“没想到我李乐天也名声在外了,哈哈哈……”

  赶了一天的路,队员们个个饥肠辘辘,李乐天的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他可是挨不得饿的人,宁可少睡觉也不愿饿着肚子。他对王庚生说道:“老表,你们家有没什么吃的,麻烦弄点给我们垫一下肚子。”

  王庚生难为情地说:“家里的米早就没了,只剩下几只番薯芋头,你们要是实在饿了,我马上去煮。”

  李乐天巡视了一周,发现这个家可以称得上是家徒四壁,连碗也没多几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生性好吃,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个吃货。他对王庚生说:“老表,我给你钱,麻烦你去帮我们弄只鸡回来,明天就是新年了,我们在你这炖只鸡,打打牙祭,也算是我们提前跟你一起过新年,好吗?”说着叫身边的特委经济员熊芝芬取点钱出来。

  熊芝芬当场取下绑在腰上的钱袋,取出一块银元递给王庚生:“你看这些钱够不够?”

  王庚生看到她手里那一条鼓鼓的钱袋时,眼睛都直了。

  李乐天见王庚生没反应,问道:“怎么?这钱还不够买一只鸡吗?”

  王庚生回过神来,连忙接过钱说道:“够的够的。不知道长官想要买公鸡还是母鸡呢?”

  “为了赶路,我们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都饿极了,买只大公鸡吧。”李乐天豪爽地说道。

  王庚生拿着钱出了门,一路在想,听说游击队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可他们身上带那些银两,估计我下半辈子做牛做马也挣不来啊!

  其实王庚生本来是富农出身,但因为嗜赌成性,把家里的钱财全败光了,可他始终不甘心做一个穷人,一直幻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会时来运转,过上好日子的。就在前天,他老婆叫他挑一担米去卖了买点肉回来准备过节,他却把卖米的钱在集市上跟人赌了起来,输了个精光。他老婆一气之下,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王庚生不相信自己就一直这么倒霉,所以发现熊芝芬身上有那么多银元时,觉得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于是,从家里出来以后,他并没有直接去邻居家买鸡,而是偷偷地一路小跑,到附近小河乡粤军驻地告密,说他家来了几个红军游击队员,其中有一个是他们的头头,好像名叫李乐天。

  驻守小河乡的是粤军二师第六团。该团团长听王庚生说李乐天正在他家过夜,兴奋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马上接打电话向余汉谋报告,余汉谋马上指示说:“核实情况后,立即派一个营去包围,最好捉活的。”

  团长放下电话,对王庚生说:“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要知道,谎报情报后果可是很严重的。”说完用枪指着王庚生的脑袋。

  王庚生吓得面如土色,腿直打哆嗦,连忙说道:“长官,真的,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骗您啊。他们现在还在我家等我买鸡回去煮呢。”

  “好,你先回家稳住李乐天。我马上派一营兵力去捉,只要捉到李乐天,重重有赏。”团长大笑一声,“哼,这个李乐天死到临头了还想着吃,我马上就把你们一锅端!”

  其实王庚生买鸡去了这么久,李乐天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带路的交通员说,这王庚生以前也帮游击队买过东西,接待过游击队员,应该是靠得住的,再等等吧。

  正说着,王庚生深一脚浅一脚进来,满身风雪还哈着寒气,手里提着一只“咕咕”叫的大公鸡。他欠着腰连说“对不起”,解释说邻居家不肯卖鸡给他,怕戴上“通匪”的罪名。没办法,他只好多跑了十里地,跑到邻村的亲戚家,好说歹说,才买到一只鸡。大家见他一身疲惫,连胶鞋都进水了,也就相信了。锅里的水早已烧好,王庚生忙着把鸡杀了,再洗干净十几只香菇,搞了一大锅香菇焖鸡,顿时香味盈室。大家顾不得许多,开吃起来。或许是又累又饿的缘故,一个个吃得特别香,连鸡骨头也没放过……

  枪声是四更天响起的,敌人来了一个营,把村子围住了。村里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躲在房里不敢出来。

  负责放哨的二狗子把睡得正熟的李乐天摇醒:“不好,老李,白狗子摸进村来了,赶紧撤吧。”

  李乐天一跃而起,说:“大伙不要慌,我们马上突围。”

  王庚生手持一个昏暗的煤油灯进来,神色慌张说:“是不是昨晚做饭动静大,被村里的坏人发现了,跑去点了水(告密)。”

  李乐天安慰说:“顾不得这么多了,我们马上离开你家,朝枫坑方向突围,这样就不会连累你。”

  王庚生说:“我是本地人,熟悉地形,你们还是往人山仔方向走吧,那里好走些。要不要我带路?”

  “不用了。”李乐天握了一下他的手,就带人往人山仔方向突围,没想到这正是粤军和王庚生早已设计好的伏击圈。

  敌营长见李乐天进了伏击圈后,马上用机关枪封锁了前后的路,“猛张飞”刘矮牯、经济员熊芝芬和交通员当场牺牲,李乐天也大腿中枪,顿时血流如柱,拖着伤腿没走几步就摔倒在地,动弹不得,

  二狗子上来扶他。眼见敌人越追越近,李乐天毅然命令:“你快走,我来掩护!”

  二狗子不肯走,带着哭腔说道:“不,我不会丢下司令员你的,要死一起死,来,我背你一起走。”说完又要上前去扶李乐天。

  李乐天一把推开二狗子,大声喝止道:“这是命令。快走,不然我马上结果我自己!”说完,用枪指着自己的脑袋。

  二狗子只好含泪欲走。

  “回来一下。”李乐天又招手把二狗子叫回来。

  “老李,我不用走了吗?”二狗子想上来扶李乐天。

  “不。”李乐天从怀里取出一块小花布,递给二狗子,“这次在油山,我与你嫂子话别。你嫂子一再叮嘱我下次回来,要买几尺花布给寄养在老百姓家中不满半岁的女儿做件衣裳。因为我俩都忙得实在没有时间去看望女儿,心中很内疚。我答应了,昨天路过小河圩时买了一块布,你把花布交给你嫂子,要她和孩子革命到底。”

  二狗子看到小花布上已沉透了鲜血,“哇”的一声哭了。

  “敌人上来了,快走,走去找张日清他们。”李乐天吼了一声,把二狗子一推,眼看着二狗子钻进小树林,不见了踪影,他欣慰地笑了笑。

  敌人很快就包围了小树林,李乐天趴在草丛中,沉着地用手枪对着敌人点射,想方设法尽量牵制住敌人。

  不一会儿,子弹打得只剩下一颗了,李乐天淡定地抬起头看看已经泛白的天空,说了一句:“无论夜晚有多么的黑暗,光明总会到来的,我的同志和战友们,永别了,胜利终将属于我们!”说完,微笑着用枪对准太阳穴,扣响了扳机,结束了自己仅30岁的年轻生命。

  紧随其后的王庚生摸了上来,取下熊芝芬身上的钱袋消失在夜色中……

  当二狗子把被染着鲜血的小花布递给李乐天之妻吴丙秀,告诉她李乐天牺牲的经过时,吴丙秀紧紧地把小花布攥在手里,忍不住失声痛哭。

  哭过之后,她擦干眼泪,对前来安慰她的战友们说:“你们不要替我难过,我能挺得住,乐天是为革命牺牲的,作为他的妻子,我为他感到骄傲!”她目光坚毅地看着满山青翠的竹子,继续说道:“我们南雄有首山歌是这样唱的:‘砍了竹子有竹笋,拗了笋子有竹根’。我们游击队员就像是这山上的竹子,是杀不完的,只要我们坚持游击战争,相信总有出头的日子。”

  然而,这位坚强的女游击队员最终还是没有等到革命胜利那一天的到来,一年多以后,她跟丈夫李乐天一样,为革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解放后,出卖李乐天的王庚生得到严惩,公审后被枪毙了,这是出卖革命烈士应有的下场。

  2

  自从长岭分兵后,蔡会文率领一支300余人的武装到达湖南桂东县的东边山,与曾任湘赣省苏维埃政府教育部长兼司法部长的方维夏、周礼等领导的红军游击队汇合,成立湘粤赣边游击支队,任支队长兼政委。他领导红军游击支队活跃在湘粤赣三省边界地区,成功地开辟了以桂东东、西边山为中心,纵横数百里,包括桂东、资兴、汝城、遂川、上犹、始兴、崇义等10余县在内的湘粤赣边游击根据地,沉重打击了国民党的统治,游击队发展到1000余人。

  听说蔡会文来了,湘粤赣三省敌人大为恐慌。他们调集3个国民党军正规师,纠集游击根据地周边十几个县的国民党地主武装,总兵力达三四万人,以东边山为主要目标,对湘粤赣边游击支队进行大规模军事“清剿”,还在纵横几百里的游击区内,实行歹毒的“三光”政策,到处纵火烧山,洗劫村寨,强迫群众移民并村,企图切断游击队与群众的联系。

  敌人的这一诡计暂时收到“成效”,红军游击队的给养极度困难,战士们长年风餐露宿,几天见不到一粒米,全靠野果野菜充饥。一些不坚定分子纷纷投敌叛变,成为可耻的叛徒,连一批高级干部如红独立四团团长李宗保等相继叛变投敌。尤其可恨的是这伙叛徒熟悉游击队活动规律,带领敌人不时突袭游击队,给革命造成巨大损失。

  面对敌人的围追堵截,蔡会文沉着冷静地指挥部队进行突围,带领部队辗转于湘赣边一带,由于敌我力量过于悬殊,部队被打散了,人越来越少,最后只有十来个人跟着蔡会文进入湘南地区,暂时隐藏起来。

  这天,下了一场大雪,到处白皑皑一片,不利于隐蔽。蔡会文当即决定转移。可是整座山都被冰雪“冰”住,山道上冰层厚达十多厘米,光滑如镜,每走一步都不容易。和往常一样,蔡会文亲自用劈柴刀在前开路,一步一滑向前走。每走几步,就有人摔倒,摔倒了再爬起来继续走。

  又是一次激烈的摔倒,蔡会文伏面跌在一块岩石上。两颗门牙“咯”的一声,折断了,顿时满口是血。他忍住疼痛,爬起来,简单地用冰雪处理一下,继续率部“卧雪爬冰”。

  “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冰雪。今年真是有点怪。”蔡会文心中嘀咕着,不过想到这么大的冰雪,对国民党军行军也是一种障碍,心里又释然了。

  冰层很厚,走一步滑三步,有时则成了“滑滑梯”,到处是山崖,很危险。蔡会文和他的战友们摸索出在冰雪中行军的窍门。砍几根粗糙扎手的荆棘,把荆棘绑在草鞋子上,防止走路打滑;在前开路者带个小铁锄,陡峭光滑的地方,先用锄头凿个坑开路;尽量避开树木集中的地方,防止树木被冰压断伤着人。

  好不容易来到一个避风的山谷,负责后勤采购的中队干部陈钧亮走上前,向蔡会文请示说:“老蔡,同志们几天没东西了下肚,好几个战士的脸和脚都开始浮肿了起来,根本走不动。再这样下去,不等敌人打过来,我们就倒下了。得想办法下山弄点吃的才行。”

  蔡会文摘了一个冰挂放在树上嚼了嚼以解渴。“我也知道同志们身体严重营养不良,可是现在敌人不定时地来搜山,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呆太久,不然更危险啊。”

  “再危险也要吃饭啊。要不这样,您带着同志们先转移,我对这一带的路比较熟,我下山去买点粮食就立刻回来追赶你们。”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万一遇到敌人怎么办?”

  “没事,我会小心,见机行事的。”

  “那好,你速去速回,我们在朱冠山等你。”见陈钧亮信心满满的样子,看看战士们浮肿的脸庞和毫无生气的眼神,蔡会文最终同意了陈钧亮的建议。

  陈钧亮下山后,蔡会文立刻带着队伍向朱冠山方向转移。当走到一个岔口时,远远地看到一队人马朝他们走来,蔡会文命令道:“大家注意隐蔽,可能敌人又来搜山了。”

  战士们马上跳进路边的草丛里趴下,蔡会文发现他们只有十几个人,便挥手示意准备战斗。等那队人马走近时,战士们从草丛里跳出来用枪对着这十几个人喊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对方反应很快,没有举手,而是马上也举起了枪对着蔡会文他们。

  双方一看,都乐了。原来这是少共湘赣省委书记王用济带领一个班的战士。

  蔡会文一拳轻轻打在王用济的肩膀上,高兴地问道:“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呀?谭余保谭主席呢?”

  王用济摸了摸头,回答说:“我们正是按照谭余保主席的指示来跟你们联系工作的呀,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们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们现在说是打游击,其实是在跟敌人玩捉迷藏呢,因为我们只剩下这十几个战士,不能跟敌人硬碰硬。你看,”蔡会文指了指被大雪覆盖的山头,继续说道:“一场大雪下来,这山上一片白茫茫的,很容易被敌人发现,我们打算转移到朱冠山那边去,那边山高路陡,敌人搜不到那里去。”

  “是啊,现在的斗争形势很严峻。我们不仅要时刻防着敌人的突然袭击,还要防止被叛徒出卖。”王用济说道。

  细心的蔡会文注意到王用济的眼里有一团怒火,便问道:“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队伍里出现了叛徒?”

  “嗯,没错,陈洪时就是我们队伍里最大的的叛徒!”王用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介绍说:“去年6月份,敌人向我们发起了疯狂的围剿进攻,陈洪时决定让队伍分开行动,没想到他让谭主席带着我们来跟你们会合,自己却带着武装队伍向敌人投降了。”

  蔡会文插话说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像陈洪时这样担任领导职务的人背叛革命实在可恨,会给我们的革命队伍带来很大的威胁。”

  “谁说不是呢?这样的大叛徒捉到就该枪毙了。”王用济愤然地说道。

  蔡会文笑了:“呵呵,没想到你年纪不大,火气倒不小哈。”然后话锋一转,严肃地询问道:“那他叛变后有没有给我们的队伍造成什么危害?”

  王用济马上摇头说:“那倒还没有,这多亏了谭主席果断地及时挺身而出,得知陈洪时叛变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召集失散的同志,在棋盘山召开了会议,建立新的领导核心——中共湘赣临时省委,坚定了大家的革命意志,完善了军队和下属党组织的建制,并制定了‘保存力量,稳步发展,以待时机’的策略,这才使得湘赣游击队转危为安,湘赣边红旗不倒。”

  “这就好,这就好。”蔡会文欣慰地舒了一口气。“好了,我们就在这稍事歇息吧,等陈钧亮回来,我们就可以饱餐一顿了。”

  蔡会文见两支队伍合在一起又有二十多个人了,非常高兴,带着几个战士去砍了一些树枝和竹子,然后亲自支好一间棚子,让王用济一行和又饿又累的战士们住进去休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北风呼呼地刮着,陈钧亮还没有回来,战士们饿得脸色煞白,有的蜷曲在地上,连翻动一下身子的力气也没有了。蔡会文摸进竹林子,用脚在竹蔸下蹭了几下,感觉踢到硬物之后便蹲下去扒开上面的冰雪,熟练地用小刀挖了几棵肥大的冬笋,扒了些芦根树叶,用地上的积雪搓去泥巴,放到从敌人那里缴来的钢盔里煮起来。

  他一面烧火,一面跟王用济说:“战士们十多天没米下肚了,这场雪下得又急又大,真让我们始料未及啊,现在连找野菜都很困难,在这荒山野岭的,能吃上冬笋煮草根就算有口福了。”

  “是呀,在山里打游击,没有一点乐观主义精神是坚持不下来的,记得有一次,我和两个同志跟谭主席一起被敌人围困在一个山洞里,只能喝崖壁上滴落来的水,整整两天两夜没吃东西。谭主席还跟我们说:‘有外国科学家实验证明,只要有水喝,人一两个月都饿不死。很多动物一到冬天就会冬眠,可以几个月不吃不喝,我们人要是有这种本领就好了。’”

  蔡会文听了,大笑起来:“呵呵,你们谭主席不仅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还很有浪漫主义色彩呢。”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能在山里坚持打游击,还得感谢当地的人民群里呢,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们是很难坚持下去的。群众不仅想方设法为我们送情报,作掩护,而且冒着生命危险给我们送粮食,送干菜。”

  “这就是我们与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啊。”蔡会文一边拨弄着柴火,一边说,“不管情况多么恶劣,只要老百姓支持我们,我们的革命最终会成功的。”

  柴火不算太旺,冬笋虽然煮熟了,没盐没油的,吃起来跟牛嚼干草差不多。但无论如何,同志们肚子里总算填了点东西,马上又活跃起来。他们除了按时接换岗哨之外,都聚精会神地听王用济谈湘赣那边的斗争形势,听蔡会文谈扩大根据地的设想。

  蔡会文信心百倍地说:“现在,湘赣游击队已经进入安福、永新活动,我们可以向茶陵方面发展,使北山、油山、诸广山、武功山这些游击根据地,通通连接起来,等到主力红军在外面打开了局面,全国形势有了好转,我们就可以往山下发展……”

  “可是我们天天被困在这深山里,也不知道外面形势怎么样啊。”一个面黄肌瘦双眼浮肿的战士叹着气说道。

  “大家要坚信,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一切困难都只是暂时的。”蔡会文以自己成长过程为例,鼓励说,“我是一个出身地主家庭的知识分子,为什么不跑到国民党那里去升官发财?不呆在家里享清福,而甘愿吃这个革命的苦?根本原因就是我抱定了为共产主义奋斗牺牲的决心。我们共产党人,革命战士,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要把革命红旗扛起来,扛到底。”

  “砰!”“砰——”

  天刚亮,哨位上突然传来了枪声。蔡会文听到枪声,立即一跃而起,命令指战员冲出棚子。

  原来,陈钧亮刚一下山就被捕了。敌人还没对他动刑呢,他就迫不及待地叛变投敌了,向敌人说出了蔡会文所在的位置。

  为了向敌人邀功,这个可耻的叛徒还主动提出:“趁蔡会文一行人现在没有粮食,身体极度困乏和虚弱,我愿带着各位前去,给他来个突然袭击,相信用不着一个连的兵力就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真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就立大功了。”敌军团长喜出望外,马上让陈钧亮带领一群身披白布的敌人悄悄摸上山,包围了棚子。红军哨兵发现敌情后马上鸣枪报警,枪声刚响,就被敌人击倒在哨位上。

  敌人一个营已经压上来了。

  蔡会文一面举枪还击,一面镇定地组织突围。他自己带领两名警卫员阻击敌人,掩护部队冲上了一道山梁。

  敌人用的是重型机关枪和冲锋枪,一时间子弹如同密集的雨点向他们砸过来。好几个战士中弹倒下,不一会儿,蔡会文也身负重伤。

  警卫员小钟迅速背起他朝麻婆陇转移。可是没跑多远,小钟也中弹牺牲了。

  蔡会文趴在地上不能动弹,还奋起阻击敌人。他接连撩倒了四个敌人,正要飞身滚下山时,不料被葛藤绊住了脚。叛徒陈钩亮见状,手起枪响,射出—颗子弹,蔡会文背心中枪,再也爬不起来。

  警卫员张桂要背着他撤,蔡会文一把推开了他:“你赶快走,带同志们去找周里。”

  张桂不肯走,蔡会文火了,喝道:“你给我冲出去!”

  等张桂闪进山林,蔡会文又艰难地翻转身子,举枪射击敌人。最后,子弹打光了,他用尽最后一口力气把枪砸断,昏倒在血泊里。

  “他就是蔡会文司令。”叛徒陈钧亮狞笑着对敌人说。

  带头的一个敌军军官一听是蔡会文,马上举手示意说:“不要再追那些散兵穷寇了,把他绑了给我抬回去,有他这个大家伙就够了。”

  陈钧亮帮着敌人找来一些藤蔓,把昏迷中的蔡会文的手脚反绑着,砍了几根竹子做了个简易的担架,打算把蔡会文抬回去请功。

  谁知走到半路蔡会文便醒了,他只求速死,一边用力地挣扎着从担架上翻了下来,一边大骂敌人是匪徒,骂陈钧亮是叛徒,是白匪的走狗、人民的敌人,背叛革命的人不会有好下场。“有种的你就把我杀了,否则我操你十八辈子祖宗。”他知道陈钧亮性子急脾气躁,经不得一骂。

  “我叫你骂!”陈钧亮果然恼羞成怒,从腰上抽出一把马刀,残忍地砍断蔡会文的脖子。顿时,鲜血从蔡会文的咽喉里喷出,在雪地里开出一串壮烈的红梅……

  在场的敌人看着都惊呆了。

  敌军军官“啪”地给了陈钧亮一个响亮的耳光,大怒道:“你干吗把他杀了?”

  陈钧亮捂着脸委屈地说:“长官,您也听到了,他一直在骂您,他就是个顽固的共匪头头,带着一帮共匪让您吃了不少亏啊,不杀怎么能消长官心头之恨呢?”陈钧亮知道上了蔡会文的当了,忙不停地辩解。

  “我看是消你自己的心头之恨吧,我们好不容易捉到一个赤匪大头目,就这样被你一刀杀了,他的命可比你的值钱多了。我最讨厌自作主张的人。”敌军官把枪对准了陈钧亮。

  陈钧亮吓得屁滚尿流的一直跪地求饶:“长官饶命,长官饶命。我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请再给我一个机会。”

  敌军官收起枪,踢了陈钧亮一脚:“我立大功的好机会就这样被你一刀给砍没了,你以后给我醒目点。这死人也得给我抬回去,不能立大功,立个小功也好。”

  蔡会文就这样死在了自己曾经最亲密的战友手上,把自己短暂的一生和全部才华,献给了党献给了人民,他牺牲时年仅二十八岁。

  蔡会文的牺牲使南方游击区又少了一名文武兼修、不可多得的红军将领,这让陈毅项英等人感到万分悲痛。

  然而,不幸的消息又相继传来。曾纪财也牺牲了。

  3

  1935年春,曾纪财到大龙地区后,迅速联系上当地的党员和游击队员,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在一个隐蔽的山坳里开会。

  他看到有些游击队员穿着很不错的衣服,便问道:“打游击天天在山里转,怎么你们的衣服还这么好啊?”他指着自己身上早已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的衣服说:“你们看看我这衣服,比叫花子的还要破。”

  一个游击队员得意地说道:“这都是从地主土豪那里分来的。改天我们多打几个土豪,给曾书记您也挑几件好衣服。”

  曾纪财听了,一脸严肃地摆手说道:“不用。从今天起,全体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与游击队员都换成跟百姓一样的装束,即使打土豪恶霸缴获了好衣物也不能穿在自己身上。”

  有人不解,问:“这是为什么啊?有好衣服不穿穿破衣服?”

  曾纪财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有个游击队长马上领会到了曾纪财的意图,说道:“曾书记让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不让敌人一眼就认出我们,有利于保存自己。”

  曾纪财听了,脸色缓和了许多,语气却还是坚定的:“没错。除了改变装束以外,我决定取消中共、共青团支部会议,采取砍柴、割草时个别联系的方式,传达中共组织的指示。”

  “那游击队的筹款怎么办?”游击队长问道。

  曾纪财想了一下,拍板说:“筹款由定时定点交款改为不定时上门索取的方法,以防中敌圈套。”

  “果然是当过县委书记的人,处事就是有条不紊,干净利索。”一个与会的地下负责同志暗暗称赞道:“看来项英陈毅派曾书记来主持大龙地区的工作真是个英明的决定。”

  同年冬天,粤军对大龙游击区实行封山“清剿”,将偏僻山区的零星住户赶出山坑外,合并到大村庄,统一编组保甲,企图使游击队断绝给养,陷于空山而饿死。为粉碎敌人阴谋,曾纪财分别布置各区撤毁山上的棚子,消除目标;有目的分派一批党团员混同群众搬迁到山外去居住,并指定立场坚定者打进国民党去做保甲长,争取和保护群众,扰乱国民党阵线。游击队员则分散到山边山外的村庄,以“工农联盟”的组织形式,粉碎国民党的移民并村。

  粤军眼看封山“清剿”的企图未能得逞,便四处张贴布告,捉拿游击队负责人,以千元悬赏,通缉曾纪财,同时又利用宗族对曾纪财进行劝降。

  国民党星村乡乡长曾联芳找到曾纪财的亲人,对他们说:“你们好好劝劝曾纪财吧,不要再东躲西藏地做土匪了,可以让他到曾屋来投奔我。念在我们都姓曾的份上,我可以给他作保,只要他答应不要与政府为敌,我保证他衣食无忧,还有官当。”

  “可是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呀,怎么劝?”曾纪财老婆的二姐不想惹祸上身,赶紧解释说:“他好久没来找我们了。”

  曾联芳阴险地笑了笑,说:“国军现在到处通缉他,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找你们的。如果他来了,记得好好劝劝他,或者向政府报告,不然以通匪论处,你们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说完便扬长而去了。

  果然,过了没多长,曾纪财便从山上下到岳母家,想请舅母帮忙买点吃的、用的,顺便打听消息。他跨进门槛,只见二姐也在屋里。

  “纪财,你回来了就好。”二姐一见曾纪财便先开腔,“曾乡长告诉我,叫你不要去山里打游击了。他们说你以前是做县委书记的,所以他们在县里已经空开一个官位,你若去,就给你官做,不愿做官就给你钱花。下山后保证你人身安全。”

  曾纪财打断道:“二姐,你受骗了。他们是在设计让我自投罗网呢,即使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也不会做国民党的官,去为虎作伥欺压百姓;我更不会要国民党的钱,那些钱都沾着老百姓的血汗呢。死我也要死在革命队伍里!”

  二姐见劝不动曾纪财,便说:“我不管骗不骗,反正你不能再去当土匪了!我妹妹就是因为你跟政府作对而死的。”

  曾纪财不听犹可,一听二姐也跟着敌人说自己是土匪,不由气得咆哮如雷:“你不要再替敌人说这些颠倒是非黑白的话了!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姐姐!”说着,把短枪往桌上一放:“再不然,我就先杀了你!”

  二姐吓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此后,谁也不敢再来劝降。

  随着北风的加强,岭上的梅花开了,一片接一片,疏散处灿若星光点点,稠密中宛如雪浪涌潮。只要漫步穿过梅林,全身上下都会带着那么一股淡淡的香味。曾纪财细数日子,梅花开过后,就快到1936年的立春了,如何组织发动被赶出山坑的群众和国民党作斗争,争取回山里春耕播种,这是摆在区委面前的紧迫问题。他决定开个会跟大家一起研究研究。

  区委开会的地点在阳灵坑山谷溪边一处空地上的茅房里。溪水清澈见底,周围都是茂密的灌木丛,外面的人很难发现这个地方,但为了安全起见,曾纪财还是吩咐炊事员老林婆砍了些树枝,把会场伪装得更加严实、隐蔽。四周的进口处也堵塞了一些蒺刺、树枝作障碍。

  山里的夜晚显得静谧而安宁,区委干部尚未到齐。趁等人的空隙,中共龙回区委书记朱锡照靠在一棵松树下面打着瞌睡。

  少共龙回区委书记钟志阶在一块大石头上铺了一层松针,躺在上面望着树林上空出了神。深邃高远的夜空中繁星点点,不一会儿,一轮满月爬上来了,在树林里撒下一片清辉,小溪泛起了一阵阵鳞鳞波光。

  月上中天,开会的同志们都饥肠辘辘了,老林婆正要往锅中下米,忽然听见拉树枝的沙沙响声,她警惕地扒开树丛仔细一看,只见在月光的照射下,树林里晃动着一排圆圆的银光闪闪的钢盔。她断定是国民党军来了,赶紧操起锅铲往铁锅上一砸,“当”的一声,随即大声叫喊:“白狗子来啦!”说完不顾一切跳下溪流中顺水奔跑。

  刚起身走到河边洗手的钟志阶听见喊声也就近下了河,劈里啪啦的脚步声把国民党军引向河沟。

  “叭!叭!”枪响了。敌军官大呼大叫:“别开枪!抓活的!”接着几个敌兵扑上前,抓着老林婆,一看是个女的,心想女人跑不远,等会再来抓,于是丢下她继续追赶钟志阶。

  老林婆急中生智,从衣袋里抓出一把买菜的银元,“咣当咣当”撒在地上。几个国民党军士兵见钱眼开,赶快回过头来抢银元。钟志阶趁机攀藤附葛,迅速爬上河岸,一溜烟跑了。

  国民党兵也想抓着藤蔓上岸,可藤蔓老是缠住肩上的枪,无奈,只好朝钟志阶跑掉的方向胡乱开了一阵枪。当他们返回来抓老林婆时,老林婆也无影无踪了。

  曾纪财、朱锡照等人听到砸锅声和叫喊声,迅即离开现场,分散突围。然而,敌人早已将这里团团围住,曾纪财没有冲出包围圈,不幸被捕。

  后来得知,曾纪财被捕,是由于邵天仁的出卖。邵天仁原是游击队采购员,被“铲共团”团总王履培逮住后,暗中叛变。邵天仁被放回“将功补过”,趁曾纪财叫他买电池之机,暗中报告了王履培。这个王履培可是曾纪财的死对头,听说曾纪财的下落后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抓捕他的机会。

  当曾纪财被带到牛颈圩公堂时,脑海中又浮现出11年前在此受辱的情形。那时他只有17岁,从赣州念完中学后返乡,他的父亲很高兴,便在牛颈圩公堂为他毕业归来举行接风仪式。正当亲朋族人齐聚一堂、即将举行仪式时,土豪恶霸王履培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说这公堂的地基原属其王姓所有,外姓之人不能在此举行任何仪式,以免冲了王家风水。曾纪财据理力争,说公堂本就是大家的共有财产,姓王的用得,姓曾的也用得。王履培仗着人多势众,强行把曾氏家族的人全都赶出公堂,曾家无可奈何,只好将接风仪式改在马路上举行。

  也就是从那时起,曾纪财对欺行乡里的黑恶势力产生了仇恨,暗暗发誓日后有能力的时候,一定要改变这种不公平的社会现象。

  敌人对曾纪财进行诱降说:“你好歹也是个当过县委书记的人,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值得么?”

  “值,太值了,为了革命,把我这条命搭上也值得。”曾纪财反问道,“你觉得你们的日子还会长久吗?”

  “共产党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死心踏地为他们卖命?”敌人问道。

  曾纪财慷慨激昂地回答说:“它让我看到了国民党统治下的这个黑暗世界中还有光明和正义的存在,让我找到了打碎这个罪恶社会的信仰和途径,那就是革命。”

  “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再给你一天时间想清楚,是要我们给你官当,还是要为你那所谓的革命理想殉葬。”敌人恶狠狠地说道。

  当天晚上,他们交给曾纪财纸、笔,要他写自首书。曾纪财挥笔疾书,揭露了国民党的罪行,表明了自己革命到底、矢志不移的决心。

  次日,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了曾纪财的面前,叫了声:“哥,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曾纪财抬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这个身穿国民党军装的人,惊讶地说道:“是你?陈鹏!”

  “对,哥,是我,我现在在为党国效力,是一名营长了。”陈鹏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自豪。

  “好一个为党国效力!哈哈哈哈!”曾纪财轻蔑地看着这个曾经跟他称兄道弟出生入死的人,有一种仿若隔世的感觉,“自从那次你不辞而别,我就一直在找你,没想到你居然当了可耻的叛徒,做了国民党的走狗!”

  “哥,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共产党快要完蛋了,他们所宣扬的共产主义永远都不会现实的,你醒醒吧,哥。你为共产党吃的苦受的委屈还不够多吗?”陈鹏继续游说道:“只要你现在回头,我马上向上头求情,不仅让你免受皮肉之苦,还能为你谋个一官半职的,到时咱们兄弟俩一起干一番大事业。”

  曾纪财朝陈鹏脸上“啐”了一口:“我呸,你别叫我哥,我也没你这样的兄弟,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这个叛徒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陈鹏脸色一阵煞白,狠狠地说道:“那兄弟我就帮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

  陈鹏出去之后,敌人便开始对曾纪财施用酷刑,用铁丝将他的鼻子穿起来,审问道:“说,谁是你的同伙?现在在哪里?”

  曾纪财忍着疼痛,严词回答:“要杀便杀,何必再问。如果是我抓到你,决不审问就把你枪毙掉!”

  敌军官听了恼羞成怒,大叫:“给我烧!”于是,香火、烙铁一起上,把曾纪财折磨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这天下午,曾纪财鼻青脸肿,面色憔悴,赤裸着上身,伤痕累累,被绑在公堂门口的柱子上“示众”。曾纪财此时年仅二十八岁,可是双鬓和胡子都花白了,看上去苍老无比。透过他炯炯双目折射出来的仇恨的光,乡亲们才敢确认眼前这个有着铮铮铁骨的汉子就是那个给他们打土豪分粮食的大龙区委书记曾纪财。乡亲们都不忍看他。

  曾纪财声音沙哑地向乡亲们说道:“乡亲们,大家不要怕,要团结起来,跟着共产党走,只有打倒反动派,我们才能翻身作主,有好日子过。”

  王履培的老婆是个毒妇,走上前来用鞋底使劲扇了曾纪财两记耳光,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个该死的土匪头子,死到临头还那么嘴硬,去阎王那里讨好日子过吧!”

  “呸!”曾纪财把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到了这个毒妇的脸上。

  毒妇气急败坏地抹了把脸,一手拿着纳鞋底的钻子,一手抓着一把鸡毛,说:“我叫你吐,我叫你吐!”边说边用钻子扎着曾纪财的肉体,每扎一个口子,便插进一根鸡毛,直至鸡毛插遍全身。

  曾纪财始终咬着牙,不吭一声,直到痛得昏死过去。

  第三天,面对顽强不屈的曾纪财,敌人失去了耐心,决定把他处死,为防止油山游击队前来解救曾纪财,他们布置了戒备森严的刑场。在刑场上,敌人最后一次问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曾纪财轻蔑地看了敌人一眼,然后望着蔚蓝的天空大声喊道:“中国共产党万岁!”

  “呯呯呯”,随着三声枪响,曾纪财倒在生他养他的土地上……

  曾纪财牺牲后,项英在1937年12月7日向中共中央的报告中称赞他说:“大龙书记曾纪财较有办法,他组织能力强,而且意志坚定。”他的牺牲,“对于我们是最大损失,使该区工作从此失掉领导中心。”

  陈毅也赞扬说:“这是个很好的同志。这个人的特点是不怕吃苦,不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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