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 | “粤北红色三部曲”之《赤焰》第十二章:西水枪声

信息来源:广东省残疾人联合会 时间:2021-05-28 字体: [大] [中] [小]

  2016年起,作家王心钢和韶关本地党史专家梁观福开始筹备创作长篇纪实《赤焰》。他们对北江工农军的历史进行集中学习与研究。作为一支地方武装的北江工农军,在中国革命危急关头,参加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南昌起义、广州起义、湘南起义,这在中国革命史上是罕见的,其征战史亦可歌可泣。许多工农军英雄抛头颅、洒热血,将火热的青春献给了革命和人民,值得敬仰。《赤焰》把讲述时间放在1927年4月上海“四一二”反革命事件前后,直到1928年4月“朱毛红军”会师,并重点介绍了周其鉴等革命烈士的背后故事。故事分为三大块:

  一是北江工农军是如何建立的,为什么要北上武汉,其中发生了什么;

  二是北江工农军是如何参加南昌起义的,又是如何随军南下的,经历了哪些战斗;

  三是南昌起义失败后,这些农军战士如何回乡重树义旗,组织暴动,最后随朱德部队参加湘南暴动,会师井冈山。

  今天,让我们来品读《赤焰》第十二章:西水枪声。

  1

  1927年12月20日,就在朱德部队驻扎犁铺头后的第二天,中共广东省委为了便于领导北江农民暴动,决定暂时成立中共广东北江特委,由于特委书记叶文龙在赴任途中牺牲,改任卢克平书记。

  其时的犁铺头,正好是中共北江特委机关所在地。卢克平曾是北江工农军一位连指导员,南昌起义失败后潜回韶关,继续从事秘密工作。他知道朱德是南昌起义军余部,但看到朱德接受范石生的改编,有点弄不明朱德本人的意向。因为在南昌起义中有不少将领率部离开了革命队伍,他得提高警惕性。

  卢克平不敢贸然地与朱德联络,一面将情况报告中共广东省委,一面派人暗中窥视朱德一四○团的动态。

  有一天,陈毅在一次全团军干部开会时,就当前的处境对干部们说明了接受范石生改编为国军的策略。“革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是时时刻刻都有波折的。我们就要适应各种客观情势来决定我们的革命方法。现在我们就是为了保存实力,以求将来能得到更好的发展。所以我们选择了走曲线的办法。但大家要有信心,我们现在的处境是暂时性的,我们不会忘记我们在中国无产阶级革命运动中应该负担的伟大任务,我们更不能忘记南昌起义的宗旨……”

  陈毅的这段讲话被中共北江特委侦悉。卢克平这才明白朱德他们被范石生收编的真正用意,他们并没有放弃中国共产党的立场。于是,卢克平先派一位以小学教员为掩护的同志去设法找陈毅试探。

  在密谈中,这位小学教员向陈毅表明了身份,他是中共北江特委派来联络的。陈毅知道对方身份之后,便带他去见朱德。朱德也很是慎重,但他很有判断力,认定了面前这个是党派来的人之后,就诚恳地将起义部队接受范石生的改编原因详细地讲了出来,并表示他会绝对服从党的命令,请求特委尽快地转于省委,指示起义军余部今后的行动,并要求派一些熟悉地方情形的军事同志加入其部。

  双方谈得很是投机。朱德便和北江特委书记卢克平取得了联系。见面之后知道卢克平参加过南昌起义,朱德更加放心了。

  卢克平向朱德推荐了乐民,说他正赋闲在家。朱德满口答应。

  原来,乐民潜回家乡乐昌长来后,只见村里无无荒凉,家里给乐昌县长刘应福搜查了两次,被抢劫一空,甚至连累全村亦遭两次洗劫。不久,乐民和卢克平取得联络,知道广州暴动已经失败,只得昼伏夜出,经常在夜间步行百里往返长来至犁铺头,与卢克平商讨党务的恢复与组织的建立。

  12月25日,卢克平派联络员到长来找到乐民。乐民闻之大喜,即随来人星夜起程,走了一个通宵,天还没亮,抵达犂头铺,稍事休息,即到团部会晤朱德。

  两人相见,有着说不出时兴奋和喜悦。乐民化名为林芝,由朱德呈报范石生给他以团附之职。

  中共广东省委对朱德部队来到曲江极为关注,多次发文对朱德部队的活动进行指示。其主要内容有两大方面:一是为避免被消灭的危险,应尽快脱离范石生部;二是联合北江农军开展农民暴动。中共中央也连续给朱德及其全军官兵发出两封指示信。

  这两封信由李鸣柯带到江西,转入湖南。但是,李鸣柯几经转折,均未能找到朱德及其部队,只好返回上海。朱德虽然没有接到上述两封信,但已知朱德部队已来到粤北,说明中共中央对朱德部队是十分关注的。

  早在朱德率余部西进赣南时,率领秋收起义部队上到井冈山的毛泽东,便于10月初派何长工到湘粤打探朱德部队的情况。

  何长工费了一番大周折,直到12月中旬,广州起义失败后,才来到韶关。事有凑巧,何长工因几个月奔波身上很脏,便到澡堂洗个澡。他知道城里驻的是范石生的第十六军,在澡堂里的水气蒙蒙中,只听见几个军官在议论着:

  “王楷的部队到犁铺头了。听说他原来叫朱德,是范军长的老同学。”

  “同学是同学,可是那是一支暴徒集中的部队。我们对他有严密的戒备。”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出了澡堂,何长工马上问清这个“犁铺头”的所在,深夜赶路,天明时来到了犁铺头。

  何长工自报家门,正好碰到了蔡协民。

  以前在湖南开展乡村工作时,蔡协民曾与何长工在一起搭过档,相互熟悉。惊喜之余,蔡协民得知何长工的来意后,马上领他去见了朱德、陈毅。对于陈毅,何长工恰好也熟悉,两人过去在巴黎就曾在一起勤工俭学,此时在这里相逢,心情都十分激动。

  交谈时,何长工向朱德报告了毛泽东上井冈山的情况和他这次受命下山的目的和经历。朱德也向何长工谈了南昌起义南下广东失败北撤赣南时曾派毛泽覃上井冈山,以及当前中共广东省委和中共中央要求他在北江协助开展土地革命进行农民暴动的情况。

  第二天,何长工临走时,朱德给他一封介绍信和一些盘缠,希望他回井冈山后,与毛泽东联系,说他们正在粤北开展农民暴动呢。

  谁也没想到,几个月后,朱毛部队将会师于井冈山。

  2

  李家当铺后院有棵大榕树,每天早上都有鸟儿飞进飞出,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早上被鸟吵醒后,朱德总爱在后院打一套自创的军拳,然后在河堤边来回跑上半个小时,太阳完全出来时,他便坐在一块青石上看会儿书。

  李家当铺后店正对着武江,码头上一只渡船来回摆渡。欧日章就是坐渡船从西岸来到东岸,报上姓名后,被带到朱德的身边。

  “朱军长,还认得我吗?我叫欧日章,曾跟着你打壬田、会昌,三河坝后我们分手,我随大部队到了潮汕。”欧日章自我介绍说,“部队在粤东战斗失利之后,我到了香港,于10月15日参加了中共广东省委联席会议,当选为省委委员。随后,我带着省委的指示回到了家乡曲江。”

  工农军这么多战士,朱德依稀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打起仗来不要命,但说起官话来客家话口音很重。“你找我什么事?”

  这段时间总有地方干部来找朱德,都是要求部队能支持农民搞武装,搞暴动。

  “我家是曲江西水暖阳村的,就在河对岸。”欧日章把手往对岸一指,说明来意。

  犁铺头因附近有一块形似犁头的沙洲而得名。该圩紧靠武江河边,对岸西北20公里一带称为曲江西水,包括重阳、桂头和一六等地,共有10余个乡,1200多户,近7000人口。

  早在1924年冬,欧日章便在家乡暖水村首先组建农会。今秋西水又遇大旱,粮食严重失收,而地方政府的苛捐杂税却有增无减,农民痛苦万分。不仅如此,地主豪绅还勾结反动民团,向农会进行反攻倒算,强迫农会会员加倍偿还以前农会要求减去的租,勒索农民的钱财,并肆无忌惮地杀害农军家属十余人。欧日章在南昌起义失败后回到家乡,看到家乡被土豪劣绅糟踏到如此模样,不禁义愤填膺,决不能继续让反动分子这样猖狂下去,于是,他凭借广东省委委员这个身份作号召,重新恢复了党的组织,集合起一支有100多人的农军武装。

  “你想怎么做?”朱德放下手中的书问。

  “我想在曲江范围内搞一次暴动,打击一下反革命嚣张的气焰,向土豪劣绅讨还血债。”欧日章语气坚决地说,“昨天,我听北江特委卢书记说,您率领的一支部队秘密驻扎在这里,这可是雪中送炭啊。我天未亮就赶过来了。”

  “你想什么时候行动?”

  “明天吧。12月22日,只要有您的支持,我就可以在西水搞暴动,先拿下几个大村子再说。”

  “我派一个参谋回去配合你们行动,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们行动,行吗?”朱德早接到中共广东省委参加北江区域的农民暴动、扩大和深入北江的土地革命的指示,要配合当地组织开展暴动。

  欧日章没想到朱德如此爽快,高兴地合不拢嘴。“太好了,我马上回去布置。”

  第二天早上,寒风凛冽,阴云密布。上午9时许,欧阳章率领重阳欧屋、水心、乐夫、清水塘等村100多个农军和数百个农民,手持步枪、鸟枪、大刀和锄头等,包围了大沙洲下村,向该村姓朱的地主民团突然发起进攻,拉开了西水农民暴动的序幕。

  大沙洲下村的地主民团毫无防备,惊慌失措,很快被打得东躲西逃。战斗不足半小时,该村就被攻破,暴动民众当场打死地主1人,抓获4个平日鱼肉乡民、杀害农军家属的反动分子。这4个反动分子刚被拉出村口,民众就把他们团团围住,并不停地喊:“枪毙他们!枪毙他们!”在民众强烈要求下,反动分子被愤怒的农军当场枪决。

  此次暴动还烧毁了不少地主的房屋,没收了地主家36头耕牛和谷米7000余斤以及财物一批,缴获长枪10多支。战斗结束后,没收到的粮食和财物,大部用于救济贫苦农民。但欧日章对“烧房子”这种过激行为持否定态度,房子本是人住的,为什么要烧呢?

  国民党重阳乡乡长冯佩赞和民团头子雷丰霖听说农民在西水搞暴动,还杀了几个地主后恼羞成怒,大骂这班泥腿子如果不连根拔掉,就会像韭菜一样割了又长,而且一茬比一茬茂盛。冯佩赞、雷丰霖两人很快从附近村庄纠集1000多人的地主民团,于12月28日分别包围了水心、暖水和清水塘3个村庄,开始疯狂地报复!

  水心村是个只有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庄,这里的农军仅有几支枪,而围攻该村的反动武装多达数百人。战斗中,农军和农会会员20多人受伤,5人牺牲。其他农军和群众只好撤到观音山的庙子阁村。反动武装攻入水心村后大施淫威,把全村房屋烧得一干二净。

  当时,“红色”与“白色”水火不相容,连空气都充斥着血腥味。

  清水塘村比水心村要大,祠堂墙高而厚,易守难攻。虽然敌人数倍于农军,但欧日章毫无惧色,凭借有利地形,沉着指挥几十名农军应对,不让敌人打进村里来。

  战斗中,欧日章派出农军战士欧春苟,潜出被敌人围困的村子,迅速到犁铺头向朱德请求援军。

  这边,冯佩赞和雷丰霖也到清水塘村督战。他们原认为民团很快就能把村子拿下,没想到,一连组织4次冲锋,还是被农军击退。

  冯佩赞咬牙切齿地说:“攻下清水塘,扫帚也要过三刀。抓到欧日章更要将他一刀一刀来剐,方消心头之恨。”

  雷丰霖献计道:“乡长,光骂不管用,我们缺少攻坚武器,不如到城里请支正规军来,大炮一响,三下五除二就把它搞惦。”

  冯佩赞想想有理,便叫反动地主朱乃昌到韶关城里请正规的国军来支援。

  “我保证请到。”朱乃昌接受任务之后,便一路小跑往城里方向跑去。在犁铺头过渡后,他打听到镇上正好驻有国军一四○团,心想真是好运,便屁颠颠地跑到兵营向哨兵说明来意,求见最高长官。

  还真让他见到这里的最高长官一四○团团长王楷。朱乃昌行礼鞠躬,央求道:“不好了,重阳农军犯上作乱,杀人放火,正在攻打民团,快派兵增援!”并承诺打败农军后,一定会好好地犒劳国军。

  王楷团长不动声色听完朱乃昌的要求,当即答应:“好,我马上派一个连的去支援,你在前面带路。”

  朱乃昌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王楷就是朱德。

  原来,就在朱乃昌到来之前,农军战士欧春苟已先一步找到朱德。他向朱德报告了清水塘农军抗击反动武装的情况。

  朱德问:“民团有多少枪械武器?他们怎样镇压农民,杀死了多少人,关押了多少人?”随后,答应派一个连前去支援。

  欧春苟见这位领导和蔼可亲,大胆提新要求:“我们农军弹药不多,能否拨给我们一些?”

  朱德笑呵呵答应,叫卫兵去拿。卫兵见存放弹药的地较远,便在团部找到一袋,放到欧春苟面前。

  欧春苟打开袋子看了又看,只有350发,便说:“我们农军一百余人,每人还分不到10发,怎样打地主民团?”

  朱德解释说:“我们子弹也不多,给你们这些子弹也算不少了;子弹打完了,有枪头;没有枪头,有锄头,没有锄头,还有拳头,怎么不可以打?!”

  朱德一连讲了几个“头”,使欧春苟受到鼓舞,心里豁然开朗起来。随即,朱德让欧春苟先赶回清水塘报信,说援军马上到。

  而此时,朱乃昌暗自得意,这次真是撞上好运,不仅能见到团长这么大的长官,还马上就派兵支援。大官就是大官,办事爽快、大气。以后如能与这么豪爽的大官多打几次交道,说不定还能要几支枪呢?

  朱乃昌领着王团长所派的一个连的部队,乘船渡过武江时,得意洋洋哼着“小调”:“上岭没有下岭快,走路最好穿草鞋。吃饭要有鸡鸭肉,喝酒吾醉妹来斟。”唱毕,他又大声喝斥船夫快点划船,心里恨不得快点回到重阳,好请功领赏。

  下午4点多钟,部队来到清水塘对面的横岭脚村。天突然下起了小雨。领队的连长朱舍我说部队没有带雨具,得停下来避一会雨。说着一声令下,部队“唰”地停下了。

  在前带路的朱乃昌在一旁看得瞪大了眼,国军就是国军,连避雨都不一样。民团如能像他们有一半的整齐,那就烧高香了。

  朱连长坐在一块石头上,拿出一张纸,要朱乃昌标明清水塘村的地形和民团的兵力部署情况。朱乃昌为显示小聪明,对朱连长有问必答。看到连长脸上略显满意的神态,朱乃昌心里不禁在想,泥脚杆呀泥脚杆,我搬来的救兵马上就到,要将你们关起门来捉猪,一个也不会让你们跑掉。

  朱连长把画好的图纸放进口袋,站起来,轻轻一招手。令朱乃昌没想到的一幕出现了,两个身材高大的士兵上前,一左一右将他的双手扭住,熟练地将用皮带将他紧紧地捆了起来。朱乃昌不禁大喊:“哎哟哟,你们搞错了,怎么捆我?你们是我请来帮打农军的呀,你们不打农军却捆我,还捆得这么痛,有没搞错?”

  “别吱声,再喊毙了你。”朱乃昌还没讲完,屁股上就挨了重重两枪托。他再也不敢出声,只能眼瞪瞪看到国军在吹冲锋号,向围攻清水塘的民团发起攻击,心里百思不知其解。

  冯佩赞和雷丰霖两人忽然听见背后有冲锋号声,开始还以为请来的援军到了,正在得意之时,只见那些枪炮是冲着他们来的,心里叫苦,这是怎么回事?辛辛苦苦请来的军队竟然打起自己人来了?

  而坚守在村里的欧日章听到冲锋号声,不禁大喜,大喊:“农军兄弟们,我们的部队来增援了,大家往外冲。”

  在农军和朱德部队里外夹击下,民团被打得鬼叫狼嚎,四处逃窜。冯、雷二人顾不得多想,率残部向乳源方向狼狈逃窜。而雷丰霖的侄子却被击毙。这一仗,共消灭反动民团武装100余人。

  战斗结束时,天依然下着小雨,落到脸上冰凉的感觉。追击民团的援兵回到清水塘时,村民们见官兵们的军服全湿了,纷纷拿出柴草生火,要给他们取暖和烤衣服,并准备杀猪慰问部队。

  朱连长见天渐黑,便集合部队要走。几名农军挡住去路,连声说:“你们部队帮助我们打败了反动地主的武装,为农民出了气,争了光,请吃完晚饭再走吧。”

  朱连长忙说:“帮助你们消灭反动派是本军应尽的责任,我们部队有纪律,饭我们就不吃了!”

  “你们打了一下午的仗岂能不饿?你们这样走我们是过意不去的,千万不要嫌弃啊。”农民们还是不让部队走,又拉又劝。

  朱连长知道,这一时也难于说服农民们,便婉转地对欧日章说:“你去跟大家说说,我们有紧急任务,还要赶回团部,不能在这里久留,请你们不要介意。以后,你们需要我们帮助打反动派,我们随叫随到,请你们放心。”

  欧日章知道部队有纪律,便劝大家别挽留了。于是,村民们齐集村口,目送着官兵们走进夜色中,渐行渐远。

  朱德将计就计,派部队打败重阳反动民团的故事,至今依然在当地流传。

  3

  时间很快来到1928年元旦,虽然天气越来越冷,但人们心里却开始有对春的期待。为迎接新年,朱德在团部让部队文艺团体连演三天话剧,邀请附近的群众一起来军营观看,军民同乐。听说是演新戏,十里八乡有不少人特意来看新鲜。3日,朱德应邀到韶州四十六师部参加师长赵超之的晚宴。

  当晚7时许,十六军军长范石生由广州派秘书杨昌龄、副官孙开科两人到犁铺头,送给朱德一封最紧急密函,随行还送来1万大洋和10万发子弹。

  朱德不在,陈毅拆开信一看,只见信内开头写道:“请朱德迅速离开曲江,自谋出路。”他暗叫不好,赶紧叫来王尔琢商量,并派人到韶州城暗中通知朱德。

  第二天吃过早饭,朱德向赵师长告辞,赶回犁铺头。

  那么,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在犁铺头这段时间,朱德以十六军总参议名义,经常到韶关军部与范石生商谈。他俩有时讲到过去在昆明翠湖之滨林荫道上信步闲谈的情景,有时讲到护国战争纵马挥刀的战斗生活,有时谈到靖国战争军阀混战风云突变的岁月,有时讲到中国革命的前途。从这时起,范石生从言谈举止中,流露出了思想上的变化,比如,过去他一提起孙中山就叫“孙大炮”,现在则称“孙先生”了。他过去一听到“赤化”二字就火冒三丈,现在也常提到“十月革命”了。显然,这些变化与朱德的争取、影响有着很大关系。

  只是范汉生没想到,十六军教导团团长丁熙是蒋介石的亲信,他将朱德隐藏在十六军的情况密告给蒋介石。蒋介石即电令广东李济琛:“如发觉在范军隐蔽着王楷其人,即系共匪朱德的化名,饬范立即解除其武装,将朱德逮捕解职正法……”同时,蒋介石密令十三军军长方鼎英部从湖南进驻粤北,监视朱德与范石生部的动向。

  李济琛接电后不敢耽误,马上将电文抄告范石生,要他迅速查办,解除朱德部队武装,逮捕朱德。

  范石生接到“擒朱命令”后有些突然,但他是侠义之人,念在金兰之谊并不想执行此命令,而是马上给朱德写来密信。信中充满诚意地写道:“一、孰能一之?不嗜杀人者能一之;二、为了避免部队遭受损失,你们还是要走大路,不要走小路;三、最后的胜利是你们的,现在我爱莫能助。”

  朱德到粤北后,对自己部队的发展方向,曾有一个大的计划和构想——欲与范石生共同合作,一同把部队拉到广东雷州半岛取得海口,以求国际上的援助,然后向桂越、滇越边境发展,扩大革命力量。

  对此,当年在朱德部队任营长的李奇中后来回忆这一计划更为具体:“在犁铺头差不多住了一个月。朱德不断对范做争取工作。说范是滇军队伍,跟广东粤军搞不拢来。不如到高(州)雷(州)半岛去,朱德说他去苏联搞枪支来,要范去搞钱,负责筹款,购买军舰、机械,联合起来搞暴动。朱德说他负责苏联搞枪支来是有根据的,因为当南昌起义军打汕头时,苏联的枪支曾从海上运到了汕头附近,只因我们失败又搬走了。朱德当时想把广东海口、雷州半岛和广西南境连成一片,借助苏联从海上来的援助搞大暴动,大发展。范也同意这样干。”

  从朱德这一计划构想看,有一点是明确的。他与范石生不是一般的“合作”只为解决部队的生存,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动员范石生革命,将其部一同转到雷州半岛后共同大搞暴动,而后向西南发展,在西南地区的云南一带建立根据地,再图更大的发展。

  谁想到,大计划还没有实施,他自己的行踪就暴露了。当务之急,就是率领部队迅速离开范部,摆脱被缴械的危险。

  1月4日上午10时多,朱德回到犁铺头,马上和陈毅、王尔琢等商量,作出两项决定:停止部队训练,做好撤离的战斗准备;尽快与地方党组织商量部队今后的去向问题。随即,朱德与中共北江特委书记卢克文等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达成三项决议:

  一是放弃去雷州半岛一带建立革命根据地的计划,另外寻找适当地点发动革命运动;

  二是按照中共北江特委的意见,先去海陆丰与广州起义部队会合后再作打算;

  三是立即脱离范石生,以“野外演习”的名义马上撤离犁铺头。

  黄昏时刻,朱德命令队伍集合,以到野外训练为名离开犁铺头,经仁化向始兴方向前进,目的地是东江。

  离开时,天正下着滂沱大雨,部队在雨中开拔,当地居民无人晓得。而十六军政治部科员吴登云和其他部队具有作战经验一批基层官兵200多人,受朱德的革命思想影响,跟着一起走了。后来,这批人成了部队的骨干。

  丁熙听说朱德部队突然走了,暗叫不好,马上打电话向范石生报告,并提三点建议:一是马上派兵追击;二是电令驻乐昌的四十七师堵截;三是速与十三军联系,将其消灭。

  范石生心里早把丁熙恨得入骨,但又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应付着说“我考虑考虑”,却迟迟没有出兵。

  身边的参谋提醒说:“军长,上峰已知朱德藏于我军,不打一枪,不追一下,恐怕难以交代。”

  范石生“哼”了一下,没有作声。事后,范石生以“朱部叛变”逃走上报给蒋介石,了结此案。他自己则称有病,到广州养病去了。事情已到这个地步,远在南京的蒋介石鞭长未及,也只好不了了之。

  不过,蒋介石是个记仇之人。他趁范石生在广州养病期间,下令将十六军由军缩编成第五十一师,范石生也由军长而降为师长。范石生甚是气愤,干脆不管事,将部队交给副师长。几年后,范石生离开部队,到昆明开诊所为人治病,但蒋介石并没放过范石生。在他授意下,与世无争、悬壶济世的范石生还是于1939年被暗杀,时年52岁。凶手“自首”,却被蒋介石特赦,逍遥法外。而朱德对范石生的友谊一直念念不忘。他曾对何长工说:“由于范石生的帮助,我们才能再次落脚。要不然人就可能打光了。”

  当晚,朱德率部离开犁铺头后,命令士兵砍倒沿途电线杆,割断电线,以破坏敌人的通信联络。

  部队到达周田鸡笼村附近时,参谋长王尔琢报告说:“前方发现国民党十三军方鼎英的先头部队第十八师苏世安部正沿着浈水开向始兴,堵住我军去路。”

  朱德深思片刻,命令部队停止向始兴前进,返回仁化,在董塘暂宿。当夜,到董塘后,朱德立即派人与仁化党组织负责人蔡卓文取得联系。

  蔡卓文告诉朱德,上个月初,朱军长率部经过仁化时,与当地农军一道,抓获一批土豪劣绅并进行严惩,重新点燃仁化农运之火。可是部队走后,当地反动民团反攻倒算,对农民运动实行镇压,抓捕了一批农军战士和农会骨干,并关押在县城监狱。现在大军回来得正好,能否请求部队攻打仁化县城,营救被关押的同志?

  朱德了解到仁化县城敌兵力空虚后,爽快地答应了。

  1月5日天刚亮,朱德派出一支精干部队联合上百名农军进攻仁化县城。附近民众也拿着大刀、长茅和锄头前来参加。守城的反动团队毫无准备,县城很快被攻破。随后,部队释放了被关押的农军战士和农民40多人,缴获枪支、弹药和军用物资一批,收缴银洋2000多元。

  是日下午,在县城南教场召开的群众大会上,陈毅发表讲话,号召一切被压迫的群众团结起来,拿起武器,参加土地革命。随后,朱德率部回到董塘。

  当晚8点多,朱德在董塘召集相关负责人开会,决定重新组建地方革命武装。

  会上,朱德提出将当地农军改编为“工农革命军(仁化)独立第四团”。组建后的独立团约1000人,团长刘三凤,下设四个营,谭广泉,冯安,伍牛仔、李翠基分别任一、二、三、四营营长。其中,李翠基和谭广泉是参加北江工农军南返大队的成员。

  朱德在宣布独立团成立时,还赠送一面军旗给独立团,并将其部队中的藤铁生、杨开平、石生根、蒋国杰、范卓、孙德隆、刘海和何大修等8名军事人员留在独立团,担任该团军事干部。又给独立团留下了一批枪支和子弹。

  随即,朱德召集陈毅、王尔琢和乐民,商量部队的去向和发展问题。

  朱德说:“我部不能在董塘久留,敌追兵随时会到。始兴方向已出现敌踪,阻断了我们往海陆丰的道路,我们必须另谋他路。大家想想,该往何处去?”

  由于事出突然,大家都没想好,一时陷入沉默中。

  乐民是乐昌人,熟悉当地地形。“我建议先将部队开到乳源北部和湘南宜章县交界的莽山洞,再徐谋良策。那里山高林密,适合建立根据地。”说着,他在五万分之一的地图上标出了莽山的位置。

  一些熟悉莽山的湘南籍军官马上附议,说这个地方的确不错,适合打游击。

  朱德考虑再三,觉得这主意不错,便决定由乐民引路,向宜章方向行动,看能否在莽山找块根据地?

  1月6日天刚露出鱼肚白,朱德率部离开了仁化。

  朱德这次率部在仁化开展革命活动,不仅推动了当地革命运动的开展,与当地党组织和革命群众也结下了浓厚的情谊。1928年9月,朱德的部队已编为红四军,正在江西瑞川建立革命根据地。朱德身为军长,工作繁忙,依然关注仁化农民暴动,并派出使者到仁化澌溪山联络中共仁化县委,“指定胡螯与乐民带武装六百多杆,在桂东南洞等待我们报告情形即马上来仁(化),并指定工农革命军第十一师在坪石一带,叫我们将广州状况报告,他们好计划南下。”

  仁化县委将此情况报告中共北江特委,北江特委就此指示仁化:“朱德部队能南来自然是好,然而不一定要他南来,只要他们和我们上述工作计划去发展他们的游击斗争工作便是有益的事情,但南来将会给我们工作全局更易于发展。”同时“我们同样的写一封信给朱德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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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西水的地主民团在攻打暖水、清水塘村遭受失败后,冯佩赞和雷丰霖甚为惊恐,后来打听到在背后打他们的国军原来是朱德的部队,更是又气又恨,但又无可奈何。

  1928年1月6日,冷雨夹风,天气逾发寒冷。雷丰霖听说朱德部队离开犁铺头不知去向后,觉得机会来了,他和冯佩赞一合计,花钱请来一个不满员的杂牌军团,再加上原有的地主武装,合起来共有1000余人,又杀气腾腾地杀向欧日章的家乡暖水村和附近的乐夫村。

  面对十多倍的敌人进攻,欧日章指挥暖水农军仍然地英勇抵抗。双方激战了一天一夜。这次因朱德部队离开犁铺头去了湘南,再也没有队伍来支援。为保存力量,欧日章带领暖水农军突出敌人的包围圈,撤到庙子阁的山上。

  敌人见农军突围后,没有地方撒气,放火焚烧暖水村300多间房屋,随后撤离。

  欧日章见敌人退去之后,将退到庙子阁的农军带回了清水塘村。

  清水塘四面环山,可退可守。地形不错。再加上清水塘的群众觉悟较高,人心齐,对敌斗争坚决。村民们对农军的来到很是欢迎,纷纷拿出家里的粮食以及其它物资支援农军。农军也不忘做好宣传发动,稳定群众情绪,进一步加强整训,以应对敌人进攻。

  1月15日,反动透顶的冯佩赞、雷丰霖又一次纠集1000多人(其中请了部分国民党正规军),再次分别围攻乐夫村及清水塘村。

  敌人围攻乐夫村时,这里的农军事先没有得消息,没与其他村农军联系好,武装力量单薄,难以与敌军激烈地对抗。敌我相持不久,他们便主动地撤到离乐夫村有5公里远的西岸山上。

  敌人攻下乐夫村后,合兵一处,共同围攻清水塘。这次他们下了狠心,一定要攻入清水塘,消灭农军,活捉欧日章。

  当时,清水塘农军战士只有40多人。但全村村民同仇敌忾,决心与来犯敌人血战到底!

  敌人冲上来了。欧日章沉着地指挥农军将炮楼群上的土炮点燃,向敌群轰击。虽然土炮用的是土硝,但里面掺有敲碎的铁片,铁片杀伤力大。被击中者大声呼痛,鲜血淋漓。敌军抗不住土炮的打击,只得暂停攻击,另谋他法。

  晚上,敌人趁着夜色想来偷袭。

  欧日章岂是等闲之辈?他早预料到敌人可能会来偷袭,便叫人将烂棉花装在竹筒上,浇上煤油。并将点燃后的竹筒插在村里各要道上,把全村照得如同白昼,敌人的一举一动尽在眼底。冯佩赞只好取消夜袭计划。

  敌人一连进攻了3天,毫无进展。冯佩赞骂不绝口。雷丰霖又献一计,花大价钱,从国军中请来一支迫击炮队。炮队来是来了,炮也架起来了,但炮队士兵大多数是农民出身,他们当兵只为糊口,并不愿意将炮口对准父老乡亲。时近春节,他们想早点回韶关城过年,哪里还有心思打炮?

  再加上平日里少训练,打炮技术差,炮兵们打炮时命中率极低,有几发炮弹甚至落在民团阵地头上,死伤好几个民团的人。

  冯佩赞大骂炮兵无用,炮兵们也不买他的账。双方便争吵起来,炮兵队干脆停止打炮,骂骂咧咧地撤走了。把冯佩赞气得要吐血。

  战斗已经进入第五天。敌人先后发起了十多次冲锋,每一次都被欧日章领导的农军打退。然而,因为已坚持了5天,村里也遇到许多困难,弹药快不多了,水源也被敌人切断,又和上级失去联系,得不到外界的支援,再打下去就要到弹尽粮绝的地步。

  战斗到第七天,已是大年夜,敌人有些松懈,欧日章决定突围。于是在深夜12点,附近村里放起迎新年的鞭炮,噼哩啪啦震耳欲聋。欧日章一面叫大家放鞭炮响应,以麻痹敌人,一面指挥农军悄悄从炮楼脚挖出一个洞口,有序地突围,并迅速与乐夫村农军会合。

  在清水塘七天七夜战斗中,农军牺牲好几人,敌军死伤则有百余人。农军撤出清水塘后,国民党军队和民团将村里洗劫一空后,又一把火烧光,留下滔天罪行。

  欧日章等在山上继续坚持与敌人斗争,并设法与北江特委取得了联系,打出了“广东工农革命军北路第六独立团第三营”的番号,在曲江扰得国民党惶恐不安。其后,欧日章与仁化蔡卓文、李载基率领的农军会合。期间,欧日章代表中共广东省委主持改选了中共仁化县委和仁化县革命委员会,将农军改编为“广东工农革命军北路赤卫队”。

  1929年3月,欧日章等30多名农军被西水名乡反动警卫队200多人包围。他们与敌军激战两个多小时,毙敌40多人。除少数突围,其余农军阵亡,只剩下欧日章、欧年魅、夏纶标三人,站在了悬崖边上。

  “同志们,兄弟们,现在是我们作出决断的时候了,我们誓死不做俘虏。”欧日章看了欧年魅、夏纶标二人一眼,冷静地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

  “大哥,我跟你走。”欧年魅也衔着枪管扣动了扳机。

  夏德标一扣板机,没子弹了,他把枪砸断,纵身跳下悬崖,所幸后来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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